第二十三章 慕容遜身死
你見過夜色下群狼的獠牙嗎?
明晃晃,和黑暗形成強烈的對比,那是死亡和恐懼的結合體。
當然,還有那空谷裡的吼聲,像是在招魂!
此刻的花苑樓就是如此,每個人都在等待著茹毛飲血,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狼,有的只是狐假虎威,披著狼皮的樣而已。
葉真突然覺得有點可笑,笑這一群所謂的江湖俠客,更多的是在笑慕容遜,原來所謂的一代俠士,也不過是一個卑鄙的小人,卑鄙到只會借刀殺人,而不是堂堂正正的為自己兒子報仇。
葉真起身,於是整個廳堂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這位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他們不僅僅是怕已是風雨招搖的天下第一莊,更怕這位從未拔過劍的少莊主,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實力,可偏偏每個人又都知道他的功夫深不可測!
葉真徑直走向那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因為整個廳堂除了這群局內之人,只有他倆纔是旁觀者。
葉真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花老闆,我記得你說過,是決不允許有人在花苑樓鬧事的!”
花仙子還在喝著酒,眼睛都沒抬一下,道:“我只有一個人、一雙手、一把刀!有的事管得了,有的事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突然廳堂裡傳來一句格格不入的聲音,道:“不知葉公子會站在那一邊呢?”
葉真沒有說話,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壺,可偏偏這個時候花仙子提前把酒壺拿走了,用一種疑惑的表情看著他。
葉真嘆了口氣,然後閉上了雙眼。
花仙子道:“這可不像是葉少莊主的作為!”
葉真張開雙眼,道:“花老闆知道我即將要做的事?”
花仙子道:“當然不知,如若知道,我定不會再多此一舉的詢問。”
葉真沉吟著,緩緩道:“你一定要我告訴你?”
花仙子道:“當然是真的!有些戲不好看,有些戲是寧願不睡覺也要看的,我需要衡量這場戲的好壞,值不值得我浪費的這些美酒!”
葉真道:“不管怎麼選擇,我都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場戲絕對好看,絕對值回你的這些美酒,不僅如此,我也會自掏腰包買些好酒!”
這下輪到花仙子不說話了,因為她知道不管怎麼問,這個男人一定不會說出他心中的答案。
或許,葉真本就沒有一個答案。
有些事,從不會有答案,只有等到那件事真的發生時,人們纔會知道自己會作何選擇,這叫生死抉擇!
這個偌大的廳堂裡又突然變得很安靜,只有一種聲音,就是葉真和花仙子在倒酒的聲音。
老酒翁突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各位要殺在下,便儘管來就是,又何必找什麼藉口呢,我趙老二逃了十幾年,今日既然選擇站出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瞎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沒人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這個曾經的兄弟,還是不相信自己唯一的兒子已經被殺了。
瞎子厲聲道:“趙老二……”
獨眼婦人大聲呵道:“和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看劍!”
老酒翁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獨眼婦人的劍就要插到他的胸口了,可他還是一動不動,獨眼婦人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劍走偏鋒,插進了老酒翁的左肩。
獨眼婦人眯著一隻眼瞪著他,道:“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殺你了嗎?”
老酒翁道:“我和張大哥相識二十年,義結金蘭,卻沒能保住你們唯一的兒子,本就是做弟弟的之過,要殺要剮,自是無話可說!”
瞎子怔怔的看著他,眼神已經開始晃動,可是那畢竟是積攢了十五年的恨,怎麼會因為一劍就能一筆勾銷呢?
慕容遜似乎看出這夫婦二位有些動容,於是眯著眼睛道:“趙老二,你的好兒子呢?”
你的好兒子呢?
若在平時,不過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平凡的話語,但是在此時,確是一把鋒利的刀,把一切的亂麻切斷,已經不需要再去理那些凌亂了,都不重要了!
獨眼婦人把插在老酒翁肩上的劍狠狠地拔出,直接又是劍招,或者說並沒有什麼招式,只是直接往心臟處狠狠地紮下去。
可有人偏偏不讓他死。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葉真,沒人看到他是怎麼從那個角落裏走到這裏的,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老酒翁身上,已經沒有人顧及到這位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當然,有一個人是不會忘記他的。
那就是坐在他對面的花仙子,她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她知道葉真一定會出手的,他是絕不會看到老酒翁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的,因為她已經看出,老酒翁絕沒有殺害他兄弟的兒子!
既然她都看出來了,葉真那麼聰明,也一定能看出來。
葉真依舊笑呵呵,道:“殺一個不還手之人,豈非太過容易?既然隨時都可以殺,為什麼不等他把話說完呢?”
慕容遜厲聲道:“還有何可說?!像這種不忠不義之人,就當立斬於市,以謝江湖!”
葉真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慕容莊主,說話就是如此正義!只是,你口口聲聲不離江湖二字,難道你一個人就能代表江湖嗎?還是說,這個江湖就是你慕容家呢?”
他的聲音突然變的特別有力,就像是提著一把刀,又快又鋒利的砍了出去,連風聲都被砍得七零八落!
慕容遜鐵青著臉,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可是這裏絕不是他一個人,在這裏至少有一個人是聽命於他的,那就是小偉。
小偉從人群中慢慢的走了出來,然後站在慕容遜的身後,這是慕容遜最有力的劍,甚至比他手中的劍更快、更有力,所以他挺直了腰背,似乎在告訴所有人:江湖,本就是生者為王!
可偏偏,誰也沒想到,小偉的劍已經插進了慕容遜的後背,劍尖從慕容遜的前胸露出了頭。
他的劍的確是又快又有力,只是慕容遜死也沒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那把劍,竟然刺到了自己的身上。
葉真這次真的愣了,這是他想破腦袋都想不通的問題,雖說利刃傷人亦傷己,可偏偏這把利刃直接刺死了自己的主人,這又有誰能想通呢?
屋外飄起了雪,鵝毛大雪。
這個廳堂自從這些人進來後,就一直沒有關門,亦沒有放下門簾,風從外面死命的吹進來,而鵝毛的大雪也在擠破腦袋一樣的往屋內鑽,彷彿是想找個地方取暖。
可是,雪已進屋,就融化成了水。
這不就是自取滅亡嗎?
葉真突然有點心疼慕容遜了,這個風光了半輩子的高手,這個雖為江湖頂尖高手,可偏偏落得個這樣的下場,自己的兒子還屍骨未寒,現在自己也一頭扎進了棺材裏。
慕容,這個江湖中有名的姓氏,從此再也不會有人提及了。
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著小偉,看著這個剛剛殺了一個本不該他來殺的人。
小偉終於動了,他慢慢的走向葉真,然後轉身將獨眼婦人的劍用二指夾開,衝着獨眼婦人,眼淚就像是一條河,再也止不住了。
小偉哭泣著道:“母親,這些年您受苦了……”
獨眼婦人早已被這一聲呼喚嚇蒙了,拿劍的手一直在顫抖,而劍卻早已掉落在地上。
瞎子震驚地道:“你說什麼?”
小偉望向瞎子,一直手向他的臉上摸去。
這個臉實在是太滄桑了,實在是太乾燥了,就像是摸著一把鈍鈍的刀。
這些滄桑,豈非全都是因為他。
這些乾燥,豈非是因為走南闖北的找尋,他們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洗把臉了,甚至沒有好好吃頓飯了。
小偉依舊流著淚道:“父親……”
此時的兩個夫婦,早已繃不住了,似乎是將這是十五年的眼淚都流下來了,可是他們太久沒有哭過了,或者早在他不見的時候,就已經把淚都哭幹了。
他們只有哭聲,聲嘶力竭的哭聲,但不是悲傷,而是開心。
或者都不是,他們只是需要為這十五年的想念,這十五年骨肉分離的折磨,給一個釋放的出口。
而此刻的廳堂,又開始稀稀落落的腳步聲,為他們撐腰的人已經成了一具死屍,他們已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因為留在這裏的後果,是他們萬萬承擔不起的。
試問又有誰,能承擔起死亡呢?
廳堂裡留下的人,也並沒有阻攔他們,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人不過是些花拳繡腿,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老酒翁和葉真默默的退下,走向了花仙子的方向,花仙子早已準備好了一大壇酒,因為此刻所有的人都需要酒!
老酒翁需要酒,他豈非也和這對夫婦一樣,憋了十五年。
葉真也需要酒,他豈非無時無刻不再喝酒。
而花仙子自己也需要酒,這樣一出好戲,理當有酒。
而一直在屋子門口站著的葉話同樣需要酒,他的父親安穩無恙,豈非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雖然,葉話知道,屬於他父親的仇怨,還遠遠沒有結束。
往後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更難!
即是今朝不知明日死活,何不對酒當歌,享受父子時光呢?
哪怕這美好的時光,只是短短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