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仇家來襲
現在的屋子裏有三個人。
可每個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這似乎和一個人也並沒有什麼區別。
孤獨,三個人的孤獨。
孤獨本身和恐懼並沒有什麼區別,或者可以說,孤獨套上黑夜的外衣,就是一種恐懼。
這種恐懼都是人為想象出來的,可是還有種恐懼,來自於周邊環境的改變。
譬如此時,窗戶上突然多了一條人影。
只是倏忽一下,就離開了,屋裏的三個人都不知道這個人在這裏待了多久,當時的他們都太過激動和認真,認真到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關注。
他們也沒有追出去,因為他們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去追蹤了。
認真地說出一些積攢十幾年的秘密,真的太耗神了,他們三個人都已經是泄了氣的皮球,又怎能再去飛簷走壁呢?
不過葉真還是悄悄的推出了這個房間,他知道不管是走是留,都要給這對剛剛相認的父子一個釋放感情的空間,十三年裏,他們都揹負了太多太多。
他本該也找一個地方靜一靜,可這裏本就是喧譁酒色之地,於是他皺著眉頭下樓,朝著花仙子所在的地方走去,那個在這個廳堂裡永遠不起眼的角落裏,她是不是已經備好美酒在等待著自己呢?
可偏偏此時,廳堂之間的冬梅一曲終了,葉真忍不住看向那個同樣有些神秘的女子冬梅,此時冬梅也在笑語盈盈的看著他,不經意間她的眼神瞟向了另一個方向,葉真也順著看了過去。
一個熟悉的身影!
葉真笑了,他心想,這個女子總是這麼聰明,她太懂得利用人心了,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不經意就會讓人掉入她的陷阱,而且你還無法拒絕,因為每個人都有好奇心,就算明知山中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那個身影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他和周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在這裏的人豈非都懷抱美女,這裏的人豈非都在喝酒,這個人身邊既無女人,亦無美酒,只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裏,不盡讓葉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整日坐在八仙椅上的老人,身在紅塵,卻又彷彿離一切都那麼遠。
葉真在他的對面坐下,此時一個搖曳著身姿的女人送來了一壺酒,但卻只有一個杯子,似乎看到這裏多了一個人後有點疑惑,但這裏的人從不怕人多,於是放下後笑語盈盈的又走開了。
葉真看了一眼冬梅,道:“慕容莊主來到這種地方,是爲了她嗎?”
沒錯,這個身影就是下午從莊子裡走出來的慕容遜,但是他的身旁已沒有了小偉,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慕容莊主笑著道:“難道除了她,我就不能來嗎?”
葉真掃了一眼整個大廳,道:“這裏幾乎所有的男人,都是爲了她來!”
慕容莊主道:“這裏所有的男人都懷抱美女,我豈非也是例外?”
葉真道:“當然,這裏所有的男人都在喝酒聽曲兒,而慕容莊主豈非也是個例外,偏偏去聽牆根兒!”
慕容遜道:“你豈非也是如此呢?只不過我是在外面聽,而你在屋裏聽罷了,可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葉真岔開話題道:“你既然已找到她了,為什麼還讓她繼續在這裏賣藝?”
慕容遜道:“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哪是籠子能關住的啊!”
葉真眯起眼,道:“想必不只如此吧!有人說過,青樓是最好的隱蔽,在這裏有著任何地方都打聽不出來的訊息。”
慕容遜道:“這個人一定是你父親,只有他才能想的這麼深!”
葉真道:“當然慕容莊主肯定不信,但是如果先給你一個訊息,你再來認證一下,便也就相信了。”
慕容遜道:“的確,她的訊息確實是對的!”
葉真道:“以閣下的武功,如果在他們認真說秘密的時候闖進去,一定可以殺掉至少一個!”
慕容遜哈哈大笑,道:“殺人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可我已經老了,打打殺殺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年輕人吧,你知道最厲害的殺人方式是什麼嗎?”
葉真道:“借刀殺人!”
慕容遜道:“那你也一定知道小偉此刻在哪裏!”
葉真道:“當然,這不就在眼前嗎?”
此時的小偉就站在廳堂門口,但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廳堂的門是敞開的,風從外面直直的竄了進來,讓人不盡都一陣暗罵,但是沒有人真的敢罵出來,因為那一群人凶神惡煞,各個提刀掛劍,任誰都是不敢撒野的。
葉真突然間感覺,這個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彷彿已經活不過去一樣!
真的太冷了,恐怕就連是藏在棺材裏的孤魂野鬼,都已經冷得躲在裡面不敢出來了吧。
過了半晌,很多男人受不了這裏沉悶的氣氛,也有一些人受不了這裏的冷,紛紛起身離開,廳堂裡一陣吱吱呀呀的挪移桌凳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很鈍很鈍的刀,在耳膜裡一下一下的割著,然後直直地鑽進了胸口裏,在心臟上一下一下的切割著。
男人們已經作獸四散,女人們也是興致闌珊,搖曳著身姿上了樓。
大廳裡突然安靜了,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都在等待,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也在等待著有人可以振臂一呼,將這個僵局打破。
就在突然間,有兩個人說話了。
一個是瞎子,因為雙目兩側連著一條長長的傷疤,兩隻眼一直是閉著的。
另一個是個婦人,盤膝坐在地上,鐵青著臉,一隻眼也已瞎了。
瞎子道:“他在樓上?”
獨眼婦人道:“是的。”
瞎子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趕緊把他喊下來?”
獨眼婦人道:“這裏的每個人都在打自己的小九九,所謂的正人君子,不過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若不是慕容莊主在此,他們恐怕永遠不會踏入這裏半步,只會龜縮在那個客棧裡。”
瞎子道:“都說慕容莊主有隱退之意,但是一直因為主持江湖公道,為我等江湖冤屈之人伸張正義,不知此刻慕容莊主是否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呢?”
慕容莊主哈哈大笑:“久聞‘江南二俠’眼瞎口快,快言快語,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獨眼婦人道:“慕容莊主謬攢了,我們江南二俠早就變成了江南二瞎了。”
瞎子突然厲聲道:“這一切都拜趙老二所賜,十五年了,我們整整找他十五年了,我們夫婦日日夜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他還活著,看來老天沒有叫我們失望,終於找到這個賊子了!”
獨眼婦人早已忍耐不住了,大聲喊道:“趙老二,你還不出來速速受死!”
樓上的老酒翁和葉話早已聽到樓下的聲音,老酒翁倒了兩杯酒,遞給葉話,兩人相顧無言,都皺著眉頭,滿飲而下。
老酒翁道:“沒想到今生還能有機會和你同坐一桌,足矣,足矣……”
葉話道:“父親,父債子償,您就在這裏等着兒子回來吧!”
老酒翁笑中帶淚,道:“兒子,今天就讓你見識下父親的雄風吧!”
葉話還想說話,可是老酒翁擺了擺手,道:“你已為這件事情承受夠多了,這次就讓父親自己面對吧,江湖恩怨,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就算是兒子也不行!”
葉話知道父親說的對,所以只能低下頭。
老酒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大步走出屋子。
老酒翁聲如洪鐘,大聲道:“趙老二在此!”
葉真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這群人,除了這兩位瞎子夫婦,他對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任何好感,都是一群小人,只會躲在身後,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哪有一絲一毫的江湖俠氣。
獨眼婦人道:“十五年了,你終於露面了!”
老酒翁看到這個人,不禁低下了頭,悲傷地道:“嫂子,我……”
獨眼婦人厲聲道:“閉嘴,誰是你嫂子!”
老酒翁抬起頭,看了一眼瞎子,道:“大哥,你……”
瞎子仰面,似乎是想剋制住眼裏的淚水,可是哪裏來的淚啊,他憂傷地道:“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當過兄弟嗎?這雙眼,就是拜你所賜!”
老酒翁道:“這雙眼?你的眼怎麼了?”
獨眼婦人道:“少在這裏裝模作樣!當年我和你大哥,爲了保護受傷的你,和你的仇家大戰三天三夜,可你倒好,抱著我們的兒子一走了之,杳無音信,一走就是十五年啊,我們的兒子呢?”
老酒翁彷彿回到了那個血腥的場面,幽幽地道:“當年我在旁邊看著侄兒,可這時候一個黑衣人從旁邊衝了出來,將孩子抱走了,我便去追,這一追也是十幾年啊!”
瞎子道:“黑衣人?是誰?”
獨眼婦人道:“你怎麼還信他?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如果是追我們的兒子,怎麼會一躲就是十五年?”
老酒翁低下頭,道:“因為我的妻兒也被抓走了,我不敢露頭,江湖裏所有的人都在找我,在孩子們沒找到之前,我不敢死啊!”
獨眼婦人厲聲道:“照你所言,我兒子現在在哪?十五年了,你可曾找到?”
老酒翁悲傷地道:“他死了!”
瞎子道:“是誰人所幹?”
獨眼婦人道:“恐怕是你自己嫌孩子是個累贅,怕他拖累你,將他殺害了吧!”
老酒翁道:“大嫂,我怎麼可能幹這麼忘恩負義的事情呢?”
慕容遜此時插嘴道:“恐怕你乾的忘恩負義執事,還不止這一件吧?否則,怎麼這麼多江湖義士齊聚於此呢?”
此刻廳堂裡的所有人得到了慕容遜的支援,都在振臂高呼,大聲喊道:“趙老二,你是死有餘辜!”
“趙老二,你早就該死了!”
“趙老二,你還記得我嗎?”
…………
所有人都在喊著,似乎要將這個整個廳堂的房頂掀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