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悅，到我身邊來吧。

    腦海中突然閃過這一句話。向心悅突然從夢裏驚醒了過來。睜開眼，是白色的天花板。

    “舒佳。”向心悅迷迷糊糊地喊著。

    “嗯……”舒佳在睡夢中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翻了一個身，又睡了過去。

    “現在幾點了啊……”向心悅嘟噥。

    亮堂的宿舍裡，穿梭著無數條淡橙色的光線，連緊閉雙眼都能感受到那些透過眼皮的橙色陽光和落在薄被上的暖意。

    “好亮啊……是出太陽了嗎？”向心悅從被窩中伸出雙手，揉了揉雙眼。

    “嗯……好像是的……”舒佳被她吵醒了，眯著眼，被陽光耀著。

    “真難得，將近斷斷續續下了幾個月的雨吧。人一直粘著潮溼的氣息，都快發黴了。”向心悅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對啊，沒有一點夏天應該有的樣子。”舒佳望向另一邊。

    然而除了她們兩人，宿舍裡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了，空落落的床位似乎在提醒她們一件重要的事情。

    “現在幾點了啊？”向心悅愣住了。

    時間在空氣中凝固了三秒。

    接著向心悅和舒佳慌慌張張地摸出床邊的手錶，看了看上面的時間,又互相望望。

    “糟了！我們早自習要遲到了。”舒佳死死地捏著手錶，聲音有些顫抖，“而且今天還是梁言的早自習。”

    “別說話了，如果動作快一點的話，應該還來得及。”向心悅冷靜地跑向洗漱池。

    舒佳看著她，點點頭，迅速地洗漱完，和她一齊穿了鞋子就奔向了教室，兩人都已顧不得自己吃沒吃過早飯了。一路上舒佳都在苦想一個完美的理由等會兒解釋給老師聽。

    而向心悅卻沒有這些心思，雖然腳踝上扭傷生出的腫脹還沒有消除，她還是忍住疼痛，一瘸一拐地低著頭跑，想盡量減少因為遲到而耽擱的早自習時間。開學的第一個星期內因為成績上優越而沾沾自喜，她對學習上的要求鬆了不少，自己也浪費了不少時間，幾乎是不曾想過與那個人的約定了。她絕不允許自己變成這樣。到了教室門口，沒有半分猶豫，向心悅一頭扎進了教室。

    前腳踏進教室地面的那一刻，全班齊刷刷地將目光從課本上投向了她，漸漸停下交錯嘈雜的讀書聲。

    舒佳緊跟她身後進了教室。

    向心悅似乎不太在意他們的目光,僅是四周張望搜尋了一下老師的身影，確認老師不在教室後便安心地舒了口氣，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隨後大家附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就收了回來，繼續讀書。

    向心悅坐在座位上，埋下頭，輕輕喘息了幾聲，然後從抽屜裡拿出書本，跟著大家一起讀了起來。但似乎還沒有從剛纔的跑步中緩過勁來，她沒讀幾聲，由於呼吸不暢，她的心反而跳的更厲害了，不得不費力地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平靜下來。

    “請別像只狗一樣在我旁邊喘氣，你這個樣子讓我感到很困擾。”突然有人說話了。

    向心悅聽見有人在跟她說話，坐直了身側過頭去，看見黎亦淮面無表情地拿著書，斜著眼，瞥了她一眼。

    “全班都在讀書，偏偏嫌我吵。”向心悅也看了他一眼，回過頭看書，不滿地小聲嘀咕著，“主席還能在菜市場裡讀書呢……”

    “哦。你剛纔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能再說一遍嗎？”黎亦淮聽見她的話後立刻將書攤在了桌字上，手肘撐在桌上託著下巴，側身向她，輕聲問。他直直望入她的眼中，似要看穿了她整個人。雖然臉上是常時的從容，但向心悅能感受到他此刻身上散發出的陰森和怒意。

    蛇。

    向心悅突然腦海中響起這個字。這大概是她從她所有熟悉的事物中，用來描述對黎亦淮的第一感覺了。此時黎亦淮雖是有些怒意，卻是在笑，可那掛在嘴角的笑讓她不覺有些膽顫，彷彿她能夠聽到那句話背後還有另一個聲音，嘶嘶地對她說。

    螻蟻。

    “不……我剛纔什麼也沒說，你聽錯了。”向心悅低下頭，非常聽話地安靜了。

    “最好不過。”黎亦淮滿意地轉回了身子。

    然而向心悅的肚子此時卻非常不合時宜的呼嚕咕嚕響了幾聲，提醒她還沒有吃早飯。她摸了摸肚皮，忍了忍，繼續讀書，可那聲音又再次抗議了。向心悅只能看著書本，嘆了口氣。

    黎亦淮看到她這個樣子，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抽屜裡又被塞進的兩個蛋糕。他的手伸進抽屜裡，猶豫了一下。但他最後還是放棄了猶豫的念頭。

    “這個給你。”黎亦淮說。

    “你又想說什麼？”向心悅沒有聽清楚黎亦淮在說什麼，以為他又要開始損自己，便緊張地像一隻渾身帶刺的小刺蝟。

    黎亦淮看了她一眼，皺皺眉頭，從他的抽屜裡拿出了兩個紙盒。“今天又有人塞到我的抽屜裡了。”他說著，將紙盒塞到她的手裏。

    向心悅愣了愣，低頭拆開那些盒子，裡面裝的果然又是蛋糕，不過邊緣缺了一塊，似乎是被黎亦淮用勺子挑過一點。她嘆了口氣。

    “你不喜歡的為什麼我都必須得幫你吃掉呢？”向心悅有些不滿地小聲說，但看見黎亦淮冷冷地看著她，只好連忙將蛋糕收進了抽屜，“好啦好啦，你認真讀書吧，我會幫你吃掉的。”

    黎亦淮看她收下了，挑了挑眉毛，也就繼續讀起了書。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對她說：“你還沒有吃早飯吧。”

    “啊……是。”向心悅從來沒有聽見黎亦淮這樣和氣地對她說過話，有些受驚若寵，連忙轉過頭去看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結結巴巴應著，就沒有下句了。轉回頭，她看著課本，偷偷睥睨一眼黎亦淮，總覺得有些讀不進去了。

    向心悅覺得自己不想再吃他扔給她的蛋糕了，於是開口道：“那個......”可話還沒說完就被黎亦淮給打斷了。

    “蛋糕一個是抹茶味的一個是香草味的，味道都還可以，你就當是早飯把它們都吃了吧。”他說。

    “什麼？”向心悅轉頭去看他，有些不太明白。

    黎亦淮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書本，沒有回答她，也沒有再說別的話。

    這算是在關心我嗎？大概是聽錯了。像他這種人是不會關心別人的。向心悅想。他每天除了學習以外都沒有什麼可想的了吧，脾氣又怪又難以捉摸。

    還是先填飽肚子吧。她低下頭，摸出一盒蛋糕，看了看周圍，確保沒有人注意之後，身體微微向內遮住蛋糕，小心翼翼開啟包裝。

    “你在做什麼。”向心悅聽見頭頂上黎亦淮冷冷地聲音傳了過來。

    “吃蛋糕啊。”她說。

    黎亦淮說：“我可沒要你現在吃。你是急著想被梁言抓到麼。你要是這麼希望的話我不會阻攔你的。”

    “老師現在又沒來，再說了，吃飽了纔有力氣學習。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向心悅自顧自地說完，使勁咬上一口蛋糕，濃郁的抹茶香瞬間遍及了每個味蕾，慕斯夾心在舌尖的清涼，讓她忍不住又連咬了幾口。

    重要的事？黎亦淮輕輕哧了一聲。

    “啊，真好吃。”向心悅看向黎亦淮，開心地說，笑嘻嘻地望著他的眼睛。

    大概是今天天空放晴的原因吧，心情也會跟著變好。黎亦淮對上她的目光，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微微愣住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繼續讀書。而她還是那樣盯著他，讓他感到十分的不適。

    “你。吃完了就趕緊讀書。”聽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別把時間浪費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哦，哦。”向心悅點了點頭，加快了速度。然而她仍是歪著頭看他。“吃飯難道不重要嗎？人不吃飯可是會餓死的啊。”

    黎亦淮的揚了揚眉毛：“你今天的話格外的多啊。”

    向心悅立刻閉了嘴。她偷偷看了一眼黎亦淮，他依舊是那幅不可侵犯的表情，但似乎的確比剛見面的時候要好上許多。

    其實人都是會改變的吧。向心悅吃著蛋糕，這麼想。

    上到最後一節課時，向心悅便徹底地感到身心交瘁了。

    濃濃的睏意包圍了她。眼皮如此沉重，而眼睛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了的。於是她撐著腦袋，情不自禁就開始神遊了起來。

    可這是躲不開老師多年練就的一雙火眼金睛。

    “向心悅，請你來為大家解釋一下decade這個詞的意思。"老師說。

    “啊？哦。”向心悅朦朧中聽見有人在叫她，掙扎出幻境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喏喏應著的同時不小心撞倒了自己的凳子。

    全班不由得鬨笑起來。老師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聽她回答問題。

    向心悅摸著腦袋，問：“說……什麼？”

    “請你來為大家解釋一下decade是什麼意思。"老師強忍著怒氣解釋。

    “哦…...”向心悅拿起課本，發現自己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翻了幾頁書，連它的意思也找不到。

    正當她想放棄說不知道的時候，卻意外地聽見身旁傳來了一個聲音。她隱隱約約辨出了那人在說什麼，卻沒有聽得更加清楚。來不及聽清黎亦淮的答案，也不管黎亦淮是否真的這麼好心的在幫她，只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向心悅堅定地大聲地回答了老師這個問題。

    “失戀！”她說，非常肯定。

    教室是在一瞬間寂靜下來的。空氣彷彿凍結在了那一刻，明明是夏日，卻隱隱中傳來了一絲寒氣，似乎還能看見空中飄散的一縷縷冷霧。

    整個空氣在教室裏不斷地向中間縮，從氣體使勁壓成一個實心球再壓成一個點，讓人愈加感到窒息和壓迫，然後。突然，一瞬間，從那個點，爆炸般迸發出來了整個宇宙。教室被震耳的笑聲炸成了碎片。同時，那四處亂飛的碎片也深深地插進了向心悅的心底。

    向心悅停住了兩秒的呼吸，接著低下頭，狠狠地看向黎亦淮。如果那眼神真是一把刀，也許黎亦淮早就帶著千瘡百孔的身體死了千萬遍了。

    可偏偏是黎亦淮。

    他淡然地看著自己的書，擺上"是你自己不聽清楚不關我的事"的表情。

    向心悅咬咬牙，握住了拳頭，覺得自己恨不得鑽進地縫裏。舒佳隔著幾個人看過去，示意她要冷靜下來。

    連嚴肅的老師也不禁笑了出來。

    “okay，okay。”老師無奈地說，“向心悅，decade的意思是十年的意思，不是失戀。”

    向心悅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熱的發燙，眼睛也不知該往何處看。她的指尖死死摳住桌角，沒有出聲。

    “看在你犧牲自己娛樂大家的份上先坐下來吧，今天下午再到我辦公室裏來，我們好好談一下。”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溫和地對她說。

    全班又一陣笑聲的海浪淹沒了教室。向心悅緩緩坐下，沒有再看黎亦淮一眼，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快要下課。

    上午最後一節課快要結束的時候，向心悅聽見周圍有人在虛著聲倒數離下課的時間，便抬了頭，直了腰，隔著幾個人向舒佳的方向望去。正巧舒佳也轉過頭來看她，衝她使著眼色。

    然後鈴聲就響了。劃開那些躁動不安的心。

    下一秒，空蕩蕩的走廊裏涌滿了奔跑的人群，大家都衝向食堂。耳邊只剩下興奮的叫吼聲和迅急的步伐聲，誰也聽不見老師的聲音了。

    “心悅！”衝出了座位的舒佳回頭對著向心悅大喊。

    向心悅不緊不慢地給筆戴上了筆套，合上了課本，站起來往教室外走去，才發現舒佳還在等她，臉上頗有不耐煩的神色。她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討好似的搖了搖。

    “何寓終說從這個星期開始幫我們兩人買飯，他們高三提前十分鐘下課，比較方便。而且，你忘了我的腳扭了不能跑步了嗎，早上跑了一會兒好像又嚴重了一些。”

    “你也真是，明知道受傷了還不好好照顧自己。”舒佳皺了皺眉，“我粗剌剌的，也不可能時時幫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事先想好。”

    “沒關係的。我自己的身體我還是明白的。”向心悅說。

    “對了，寓哥哥真的會幫我們買飯嗎？”舒佳問，“他什麼時候說的？”

    “我前幾天可是纔跟你說過的。”向心悅彈了一下她的頭。

    舒佳捂著頭，撇了撇嘴說：“知道了啦。”

    向心悅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一會兒後才緩緩道：“他可是我最信任的人。”她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肯定。她望向前方的路。

    舒佳聽了，開玩笑說：“那我呢？我就不是啦？你這個重色輕友的人。”

    向心悅只是低下頭笑笑，沒有回答她，接著就沉默了。

    天空深處蒙了一層亮金色，籠罩之下，整個萬曦也都是淡淡的金色的景了。晴天裡厚厚的浮雲擠壓著，填滿了泛着白光的空隙。

    向心仰起頭去看那些雲，不知不覺裡輕輕嘆息了一聲。

    “為什麼要嘆氣？”舒佳聽到了她的嘆息聲，回過頭來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雨好不容易停了，終於是晴天了。”向心悅說。

    “那應該是讓你高興的事啊，為什麼還要嘆氣？”舒佳不解。

    “也是。”向心悅應著，朝她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舒佳攙著向心悅，兩人很快就走到了食堂門口。

    舒佳向四周探了探，沒有見到何寓終，便問:“寓哥哥在哪兒？”

    “大概是要來了。”向心悅說，走上食堂的臺階。

    “嗯。”舒佳點點頭，又向周圍投去探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