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心悅回到座位上剛坐穩，舒佳就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向心悅一把將她推開。

    她長嘆了一聲。“我和他也沒認識多久。”

    舒佳鼓起腮幫子：“誰要討論你的那些事了？我纔沒有那麼八卦呢。我是想告訴你我們有個獨自坐在角落裏的男生，長得真好看。”接著她突然嘆了口氣，“可惜，就是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我想去打個招呼都難啊。”

    “哦。我們佳佳現在是在開始考慮人生大事了嗎？”向心悅假裝十分嚴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地說：“實在是令我感到欣慰啊。”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盡胡說。”舒佳笑了起來。

    “好了，我不鬧了。說吧，你看上了誰？”向心悅問。

    “喏，在那裏。”舒佳伸出手，給她指出她說的那。

    向心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然是剛剛那個說她名字普通的陰沉男生。不巧，男生也正好抬起了頭，對上她的目光。

    向心悅愣住了。

    男生臉上有一瞬間閃過異樣的神色，但很快便消失了。

    向心悅仔細地看著，這才辨清他的容貌。剛纔驚慌中完全無暇顧及他的模樣。雖然她對男生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的長相的確是十分出眾。

    男生的陰鬱冷峻自成一派。可這種氣質讓她感到最可怕，彷彿面臨著一個未知的深淵。而偏偏，她又發現他現在正死死地盯著她看了起來。

    向心悅倒吸一口涼氣，垂下眼，默默轉過了頭，也扭回舒佳張望的腦袋。

    “沒事別老盯著別人看，不禮貌。”向心悅嘟囔著，“而且，我不喜歡這種男生。”

    “嗯。”舒佳意外聽話地點了點頭。

    突然間，全班喧鬧的聲音停息了下來，在教室裏走動的同學也回到了座位上。只聽到踏踏的腳步聲從走廊裏傳了進來。然後老師快步走進了教室。

    她站在講臺旁，掃了一眼教室，說：“同學們到的很準時，不錯。希望以後也能堅持下去。那麼，現在就接著下午的安排，開始自我介紹吧。從第一排開始。”然後她走到了前面旁。

    坐在門口的同學走上了講臺介紹自己。而後一個又接著一個。

    輪到舒佳時，她大步走上講臺，朝向心悅揮了揮手。

    “大家好，我叫舒佳，今年15歲。喜歡看電影和漫畫。”舒佳笑嘻嘻地說，敬了一個禮後竟開始耍起了武術，引得大家熱烈的掌聲。表演完，她匆匆走下講臺將向心悅拉了上去。

    還沒走上去時，便有人盯著向心悅開始議論了。

    向心悅隱約聽見有人在說她，緊張得厲害，便一直低著頭，在講臺上慢慢說了自己的名字就匆匆走下了講臺。走回座位上，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丟人，便將頭埋在手臂間不肯抬頭。舒佳以為她在生自己的氣，將手放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我以後不鬧了。”舒佳小聲說。

    “不是你的問題。”向心悅悶聲說，“我不敢在上臺說話。”

    “嗯。”舒佳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背上。

    兩人沉默一段時間，隱約聽見身後有女生在輕聲笑。

    舒佳抬起頭向後麵看去。

    “怎麼了？”向心悅聽見一些響動，跟著她一齊看過去，接著就愣住了。

    後門沒有鎖，敞開著，而此時那裏正站著的少年溫潤如玉，向她招手，咧嘴笑著。

    向心悅有些吃驚，不知道他是怎麼從班裏跑出來的，只是暗暗點了點頭，不再看他。她不得不承認，現在在燈光下的身著棉白校服的何寓終乾淨耀眼的像一塊透明的水晶。她偷偷看看四周，幸虧沒有人注意她。後面的同學也只是注意力在何寓終身上，大概想知道他是誰。

    然而過了許久，突然沒有人上臺了。

    “啊，講完了嗎？”向心悅回過頭來，低聲問舒佳。

    “不，還有一個，只是……”舒佳還沒說完，就被大家開始躁動起來的聲音蓋住了。

    “保持安靜，下一個！”老師拍了拍手。

    凳子四角刺耳的聲音顯得格外陰沉，似乎很不情願地挪開。

    這氣氛讓全班又漸漸安靜了下來。

    接著，沉重又迅急的腳步聲讓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誒？好帥啊……”不知是哪裏傳來的一個女生的聲音。

    “是啊。”又有一個人輕呼。

    “好幸福啊。”這樣的聲音多了起來。

    向心悅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走上講臺去了，她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那裏在突突地跳動。她看見站在講臺上的男生冷著臉，望向窗外。

    果然顏值纔是王道啊。這句話並沒有錯。

    男生接著面向大家站了一會兒，轉過身去。

    “黎亦淮。”他念道，隨手拿起講臺上的粉筆，在黑板上用一手漂亮的行楷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麼我說清楚了。你們認不認識我，我都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會記住你們每一個人。”

    “因為大腦只是用來裝重要的東西。人也一樣。在這裏，我只需要認識兩個就夠了。”

    “何寓終，我認識。另一個——”他突然笑了一下，“我十分期待。”

    竟然笑了。向心悅愣住。毫無一絲原來陰戾的氣息。

    那一瞬間，全班沸騰起來，聲音漫過教室成了海洋。雖然其中夾雜著不屑的聲音，但還是女生歡喜的聲音居多。向心悅捂住耳朵，舒佳亦有些不適。

    又不是來演偶像劇的。向心悅輕輕哧了一聲，在心裏想著，仰起了頭。

    她偷偷瞄了一眼黎亦淮，發現他正直直俯視著她。嘴角微微向兩邊咧開，不過，下一秒就消失了。向心悅看著看著，突然間彷彿心裏被揉進了一把碎冰。寒冬徹骨。

    那是輕蔑而嘲諷的笑。

    向心悅緊張地迅速挪開了目光。應該是錯覺，她想。

    “咳咳。”梁老師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黎亦淮同學是以年級第三名的身份錄取進來的，成績十分優異，其實是個性格非常不錯的同學。大家平時可以和他多多交流。”

    向心悅覺得自己能懂他為什麼這麼輕蔑了，但她絕不同意他性格不錯這句話。

    “好……好厲害。”舒佳說。

    “啊，是啊。”向心悅心不在焉地應著。她偷偷去看後門，不知何寓終什麼時候離開了。

    黎亦淮徑直走下了講臺。

    他繞了一邊，從向心悅身旁走過，腳步太快，揚起了一陣風，衣角掃起一陣肥皂的清香。

    向心悅突然覺得那香氣十分熟悉，不過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好像是少了陽光的氣息。

    可就是那樣的香氣，漫天地撲到她臉上去了。

    “舒佳。”向心悅躺在床上，虛著聲音喚，“你睡了麼？”

    “怎麼了？”舒佳也沒有睡著，她小聲應著，下了床，穿了拖鞋走到她床前。

    向心悅從床上爬起來，牽起她的手帶她向陽臺上走去。“我們到外面去說吧，她們都在睡覺，會吵到她們的。”

    月光透過紗窗，被繳碎後蒼白零碎地灑在地上和她們的腳丫上，還有少女雪白的肌膚。月光也照亮了半個陽臺。

    學校在山區，而宿舍陽臺一面緊靠著的就是山。陽臺對面山上黑黢黢一片，全是草和樹的影，層層疊疊只有灰黑和更深的黑。其間隱隱約約地傳來一兩聲蟲鳴，還有鳥撲騰翅膀擦過樹葉的聲音。

    一切是顯得那麼安詳而美好。

    向心悅和舒佳靠著窗，望著夜空中懸掛的月亮，靜默。許久後向心悅開了口。

    “我想要換座位。”她低下頭來看自己的腳尖。

    舒佳側身詢問她：“和誰？”

    “和誰都行。只要不是坐在黎亦淮的身邊就可以了。而且是離得越遠越好。”向心悅不滿的說。

    開學的第二天，老師就將全班分成了八個小組。向心悅和舒佳不幸地被分開了，而向心悅所在的新的六人小組裏竟然有黎亦淮，偏偏還和她成了同桌。

    舒佳不解，問道：“為什麼？不是挺好的嗎？好多人還想和他做同桌呢。”

    向心悅聽到她這麼說就覺得生氣，嚷嚷：“什麼挺好的。他這個人自私又自大，我覺得他除了成績和顏值就什麼也都不剩了。”

    “自私自大？可班上的女生都說他特別好相處，不像他一個星期前自我介紹時那樣的傲慢。”舒佳說。

    向心悅看了一眼舒佳，搖了搖頭，嘆了聲氣：“你們這些人，完全被他表像給欺騙了。就是因為這樣，他身邊一直圍著女生，總是有點吵。”

    “噢——”舒佳看著向心悅，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指著她緩緩說道，“你吃醋了……”

    “又瞎說！”向心悅假作要打她，向她撲過去，“看我不撕爛你這張胡說八道的嘴！”

    “哎，我錯了！我錯了！”舒佳一面道歉，一面伸出手趁向心悅不注意將她的手捉住了，咯咯的笑了起來。

    “哼，我大人不計你小人過。你以後可千萬別在外面這麼說。我是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他。”向心悅頓了一下，接著說，“其實我不是嫌那些女生吵，而是覺得她們這麼做一點都不值得。”

    舒佳聽得一頭霧水，半晌，才呆呆地問她想要說什麼。

    “你看那些女生每次去問黎亦淮問題，雖不說她們的目的是什麼，但至少是誠懇的。但黎亦淮從來就沒有一次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一直低頭寫自己的資料，三兩句糊弄糊弄就過去了，還讓別人以為他有多溫和多耐心。”向心悅說，“而且還從不珍惜別人的心意。”

    “他做了些什麼嗎？”舒佳有些不能理解，“我平時不怎麼和他交流，不瞭解他會做些什麼。”

    向心悅說：“你知道嗎？女生們送給給他的蛋糕，他會先說謝謝然後收下，背地裏卻是嚐了一口後嫌難吃就丟給了我。你說他不吃的幹嘛我要替他吃掉。怕被那些女生看見她們的心意這樣被糟蹋了，我還是偷偷解決掉的。明明都很好吃，他就那樣嫌棄。”

    舒佳怔了怔，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的嗎？我本以為他可能是天生性子冷淡了一點，所以不太愛笑，平常也還時時注意自己待人和氣，成績也好，挺受大家歡迎的。沒想到他背地裏是這樣做的。”

    向心悅趴在陽臺的欄杆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認真地聽舒佳說話，向宿舍下面張望，像是在自言自語，說道：“你說黎亦淮是真的不為女色所動嗎？我覺得隔壁班那個宣傳委員應該是我們這屆裡最漂亮的女生了。聽說初中和他是同校的，一直追隨他纔到這裏來的，追了他那麼久，他竟然還是不聞不問。”

    “那，你還記得黎亦淮剛開學時說的話嗎？”舒佳也轉過身來趴在她身邊，問她。

    “哪一句？”向心悅想不起來了。

    舒佳戳了戳她的腦袋，說：“什麼記性，這麼快就給忘了。黎亦淮說他只認識他認為值得認識的人。”

    “是啊。”

    “所以也就是說在這所學校他想要了解的人只有兩個，其他人都和他沒關係，所以不聞不問也是正常的事情。”舒佳詳細地用自己的理解解釋了一番。

    “哦，這樣啊。”向心悅懶洋洋應著，望著月亮出神地說，“我倒是覺得有時候黎亦淮看起來相當的可怕，也說不上是哪裏可怕，可就是讓我想逃開他的身邊。”

    她說完的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空氣凝結在呼吸間。舒佳沒有說話，而向心悅也沒再說話了。她們兩個都靜默著，氣氛沉默的有些可怕。空氣在空中緩慢致謝凝結。

    “心悅。”

    向心悅突然聽見舒佳這麼鄭重喚她，有點不自在，轉過身望著她，手便瞬間被舒佳握在了她手裏，緊緊的，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舒佳？”向心悅不明白。

    舒佳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然後一字一字地說：“心悅。黎亦淮不會是同性戀吧。”

    聽完這句，向心悅嗆住，咳嗽了幾聲，笑了起來。“你腦洞怎麼那麼大。”她也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腦袋。

    “開個玩笑嘛。”舒佳也笑了，“其實我覺得黎亦淮對你倒總是比其他女生有一些特別的地方呢。”

    向心悅一時語塞，愣在了那裏，隨後反應過來，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道：“你這又是說的什麼話。不是跟你說了嗎，這種話一點也不討喜。”

    “我是有根據的。你看，無論那些女生做了什麼事，他都不聞不問的，唯獨總是對你的事特別上心。”舒佳說。

    “是爲了方便找我的麻煩吧。”向心悅無奈地對她笑笑，“我只祈求他不要天天拿我開涮就是。早知道現在日子不好過，之前就不要招惹到他了。幸好我一直都在忙著學習，沒怎麼在意這些。”

    “話雖然這麼說的，不過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舒佳低聲。

    “什麼？”向心悅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你先仔細想想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舒佳說。

    “想什麼？”向心悅問。

    “今天體育課上發生的事情。”

    “哦。”向心悅回想了一下，停了一會兒，而後口裏卻說：“還是算了吧，麻煩。”

    舒佳睇了她一眼，說：“又不用體力，麻煩什麼。”用手託著腮幫子，胳膊肘撐在窗臺上，眼睛看窗外的夜空。“今夜的星空，很美呢。”

    向心悅聽了她的話，也向外探出半個身子。月光正好傾瀉於她身上，映得蒼白的臉和身子有些涼意。星星此時格外的多，像是碎鑽填滿了黑夜的每個縫隙，連成千萬條銀線，一齊圓圓圈圈旋轉起來。

    她望著星河，在遙遠的彼端的深處，隱約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那人靜靜地立著，瘦瘦高高，她彷彿能看見他臉上始終帶著溫柔地笑。想著想著，心中一暖，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心悅。”

    “嗯？”向心悅回過神來，聽見舒佳在喚她。

    “你剛纔在想什麼呢？”舒佳斜著眼看她，“什麼事讓你那麼開心？看你笑的一臉傻樣子。”

    “沒什麼啊。”向心悅含糊地回答。突然，她揣在兜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