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雨朝著我喊“十八”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快有些意識不清了。這幾圈與其說是跑下來的，倒不如說是走下來的。麵癱仍舊沒有解散佇列，我知道，他是因為我在懲罰所有人。

    我喘著氣，倔勁涌上心頭，使出吃奶的力氣繼續跑了起來。

    但我只堅持了幾秒鐘之後，累垮了的身體終於是支撐不住了。我腿上一軟，一個趔缺就撲倒在了地上。

    梁思雨驚呼一聲，趕忙跑到我跟前想要扶起我，語氣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我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搖頭，我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個字，站起身子就繼續跑了起來。

    還有一圈半，只有一圈半了。

    我絕不能讓那個煞筆麵癱看不起。

    梁思雨沒有再回去，反而是跟著我一起跑了起來。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正一邊跑一邊關切地看著我，一副害怕我再次跌倒的樣子。

    跑完最後一個圈之後，我在梁思雨的攙扶下慢慢走回了佇列。此時的我幾乎是剛從水裏撈起來的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溼漉漉的。

    “報告。”

    我聲音蒼白，但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輕輕喊道。

    “因為你的原因，連累了你的同伴們比平常多忍受了二十分鐘的太陽毒曬！”麵癱的聲音像是下判決似的，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掃了一眼眾人，他們的眼光中大多流露出一副不耐煩的意思。不過也有一些例外：方東似乎是在幸災樂禍，周遠則是十分關切。還有火哥，他正一臉平靜地目視前方，好像這一切跟他都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下午準時到場！”麵癱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解散！”

    原本整齊的方隊瞬間瓦解。我也不想再動了，走到路邊的石階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梁思雨憂心忡忡地跟在我身邊，周遠也越過人群來到我跟前，打趣道：“怎麼樣啊，二十圈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白了他一眼，實在是不想再多說話了。

    “食堂不知道還有沒有飯，我去給你打一份吧，你在這等還是回寢室？”周遠見我一副不行了的樣子，也就不再開玩笑了，轉而正色道。

    我指指地面。

    “你要不要打一份？”知道我的意思之後，周遠又問梁思雨。

    “嗯……謝謝你了……”梁思雨又變回男聲。

    “別謝我，要謝就謝江河吧，要不是他抱著你去醫院，你估計就危險了。”周遠和善地笑笑，轉過頭就往食堂的方向趕了過去。

    周遠一走，諾大的訓練場地上就只剩下我和梁思雨兩個人了。

    “你…你好點了沒有？”沒人的時候，梁思雨又恢復女聲，軟綿綿的，細若蚊蠅。

    我苦笑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好多了。”

    “你…你是不是因為我才…”梁思雨語氣羞澀，一句話還沒說完就低下了頭。

    “也不是啦！”爲了打消梁思雨的顧慮，我只能笑嘻嘻地撒了個慌：“只是抱著你離開的時候我頂撞了他一句，說他沒人性，他才罰我的，跟你沒多大關係。”

    梁思雨頭垂得更低了：“哦……”

    “對了，你為什麼要裝成男生啊？”我指了指她颯爽的短髮：“又是短頭髮又是變聲，你不累嗎？”

    “我……哎呀別說這個了，你……你是哪兒的人啊？”梁思雨露出一絲撒嬌的語氣，我哈哈一笑，她還真的蠻可愛的。

    這麼生硬地轉換話題，我也不戳穿她，順著她的話就介面道：“我是三溪鎮那邊的，你呢？”

    “啊！三溪鎮！我小時候經常去的，我外婆就住那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我撇撇嘴：“三溪鎮那麼大，少說也有七八個村子呢，你沒見過我那也是正常的。”

    梁思雨臉色一紅：“那倒也是……我是新市本地的，就住在……”

    “來了來了！”梁思雨說到一半，周遠就風風火火地拎著三袋盒飯跑了過來：“還好還好，食堂還有飯，給。”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呢？”我們三個一邊吃著，周遠就開啟了話匣子：“好像沒在男生寢室見過你啊。”

    “我叫梁思雨，住在家裏的。”我發現，梁思雨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不僅說話聲音變成了男聲，連語調都變得不像跟我獨處時那樣忸怩。

    “哦……你家住哪？”周遠也沒在意，繼續一邊吃一邊問道。

    “就在學校附近。”梁思雨似乎並不願意多說，敷衍道。

    周遠一聽這話，也就沒再繼續問了。我因為劇烈運動之後身體太過難受，只吃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筷子。

    梁思雨看見我站起身來，也端著盒飯站了起來，大有要跟我一起走的意思。

    我“嘿嘿”一笑，逗她道：“我回寢室換衣服，你也要跟著？”

    梁思雨害羞地低下了頭，又默默地坐了下來。我跟周遠打了個招呼，就拖著步子往寢室走了回去。

    走到一半我又有些後悔了，現在寢室裏的四個人之中，有三個人都對我頗有意見。唯一對我沒有什麼惡感的王小紅，又總是大大咧咧的，不像周遠那樣能隨時化干戈爲玉帛。

    如果是平時的時候就算了，但我今天剛剛惹了整個班不高興，難保寢室裏那三個人不會出手對付我。

    這樣一來，麵癱的目的也就算是達到了。

    我心情忐忑地輕輕推開寢室的門，寢室裏的四個人正躺在床上小憩。聽到開門的動靜之後，紛紛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王小紅第一個出聲喊道：“江河，今天你真猛啊。”

    李賀輕輕嗤笑一聲：“我說你是不是傻逼，害得我們站著曬了那麼長時間。你有本事裝逼，怎麼沒本事早點跑完二十圈啊？”

    我默不作聲。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我對不住他們。

    李賀又瞄了一眼火哥，發現他沒什麼反應之後又繼續拉攏起隊友來：“哎？方東，你說對不對？”

    方東倒是看都沒看我一眼：“他喜歡裝逼，自然有人收拾他，你管他幹什麼。”

    李賀怏怏地，似乎很不滿意方東的回答。

    王小紅倒是附和了李賀一句：“就是就是，江河你今天猛是猛了，不過真是把我們給害慘了，還不知道那個死麪癱下午會怎麼對付我們。”

    藉着王小紅的話，我略一思索就朝著寢室眾人鞠了一躬。

    “今天是我不對，我跟你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