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今晚我守著她
江雪簷昏迷的這段時間,顏融一直在旁邊照顧著。
晏雲起初覺得,這個小夥子可能是自己女兒的朋友,留下來也沒什麼。
可是過了幾個小時,還不見他離開,心裏就開始好奇了,姑娘從沒說起這麼個人,晏雲在心裏想了想,於是和顏悅色地問道:“警察同志,你跟我家小雪認識啊?”
“啊,上次她在山上的時候,是我把她挖出來的,然後我們就認識了。”顏融頓了頓,又道:“我跟她算是熟人呢。”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你,上次那事,她回家也不願意提,唉,這孩子遇到什麼事,總是不願意跟大人說,怕大人擔心。”晏雲說著,眼眶又紅了。
“阿姨,您別難過,她要是醒了,看見您傷心,她該難過了。”顏融連忙安慰。
“對對對,不能讓她看見,她從小就見不得我掉眼淚。”晏雲趕緊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顏警官,你還沒吃飯吧?要不你先去吃飯,我在這守著她。”晏雲努力壓抑著那陣哭腔,但語調還是發生了變化。
“阿姨您先去吧,您去吃完換我,然後今晚我守著她。”
“這怎麼能行呢?我怎麼好意思讓你守著她?你先去,等會換我,晚上我來照顧她。”
“阿姨,她這個情況,要不停冷敷。”顏融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似乎在把什麼情緒狠狠壓下去,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沙啞而隱忍:“而且,您看她這麼瘦,又受了那麼多傷,一定需要好多營養才能長好,醫院的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慣,您回去還能給她做點好吃的。”
他找理由把晏雲支開,只是爲了她一睜眼能少些內疚。
她是個好姑娘,好得讓人心疼。
晏雲走後不久,江雪簷的病房門口陸陸續續來了三個人。
施謹琛腿長,一放學就跑來了。
問了江雪簷的情況之後,就悶坐著半天不說話,期間顏融不時給江雪簷掖一下被子角、換一下毛巾,看得施謹琛心裏一陣氣悶,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施謹琛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將一個筆記本放在了顏融面前。
“期末押題,她賴了我好幾天。等她醒來麻煩你幫我交給她。”
最後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她,施謹琛走出了病房。
如果......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同桌了,以她的性子,應該會請老師調座位的吧?
那這次押題,就是他最後一次幫她了。
也好,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不如就獨自享受一下高中生活,好像也不錯。
顏融本來想把那個銀灰色的筆記本放到江雪簷枕頭下面的,可是一直聽江雪簷說這個同桌如何如何神奇,他也想要看看他押題的本事。
翻開看了幾秒,他整個人就有些傻眼:
一道物理題下面,施謹琛做的標註是:不要被忽悠了,B選項是干擾項,你只要把定義一字不落地背會,這種題就沒問題了。
翻了幾頁,是英語題,施謹琛用一支紅筆把語法和題目分開寫,重點一目瞭然。
顏融目測了一下,這個筆記本大概有60頁的樣子,字跡工整,格式整潔,估計他早就開始做這件事了吧。
江雪簷成績並不差,就是沒自信,喜歡瞎擔心,好像施謹琛猜了題就能幫她拿滿分似的,那種奇怪的心理,就是施謹琛給慣的了。
可是,世界上應該就只有這麼一個施謹琛願意處處慣著她了吧?
顏融嘆了一口氣,打算把筆記本收好。
“咚咚咚”,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顏融皺起了眉頭。
他在腦海裏想了想,就知道會是什麼人了,醫生不會敲門,晏雲進來也不會這麼用力敲門打擾江雪簷休息,施謹琛剛纔敲門是用指甲蓋扣的,只能是江雪簷的老師或者同學。
他們會吵著她的吧?
開啟門的時候,卻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的視線對上的,是顏蜜那雙滿是複雜情緒的眼睛。
顏蜜也被嚇了一跳,她顯然不會想到,自己的哥哥會在這裏,一時間愣住了。
腦海中竄出的下一個念頭更是直接讓她變了臉色:他不會是知道那件事了吧?
這個小心思讓她渾身不寒而慄。
只聽顏融冷冷地說了一句:“你來幹什麼?”
顏蜜心想完了,他真的知道了......
正準備說出的道歉卻在定睛一看的瞬間,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裏。
他那句話是對著站在她身後的溫酒說的,顯然是對溫酒厭惡到了極點。
“哥,是我把她拉來的,就是......想跟江雪簷道個歉,她真的知錯了。“顏蜜立刻幫忙說好話,人是她弄來的,她不說話怎麼行?
“道歉?你以為,多少句對不起能彌補她受到的傷害?”顏融一手關上病房的門,將顏蜜窺探的眼神擋在了門外。
“哥,溫酒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江雪簷把她的手都抓傷了。”對於她這種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傷、沒說過一句髒話、從小就受律師父親教育的小公主來說,打人罵人的行為是野蠻的,更何況,江雪簷把溫酒手腕抓出那麼深的指甲印,那簡直就是及其野蠻!
但溫酒沒有對她說,江雪簷的腦震盪和身上的青紫都是她的“傑作”。
滿以為自己佔理的顏蜜卻在隨後被真相狠狠刺激了一番。
顏融一言不發,拎著顏蜜的領子,推開門,一直把她拎到江雪簷床前才鬆手。
她一邊在心裏牴觸哥哥的粗魯,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順帶著隨便看了看江雪簷。
這一眼,卻讓她整個人都忘了呼吸。
都是騙人的,溫酒都是騙人的,說什麼就是隨便教訓了她幾下。
可是江雪簷的臉上至今還有一個鮮紅的手印。
“她身上就沒幾處好的,輕度腦震盪、高燒不退導致昏迷,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在衛生間的隔間裡被關了整整17個小時。作為警察,我不能說文就受傷就活該,可是顏蜜,你這麼大了,要能分辨是非啊,你自己看看啊,好好想想!”說到後來,顏融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拔高了不少,但他仍然沒忘記,這間病房有兩個病人,那壓低的聲音因為怒氣的修飾,顯得格外刺耳。
顏蜜再次被哥哥嚇到了,她本來就有些害怕,此刻,已經快要哭了,但她知道,這時候鑰匙敢哭出聲,哥哥說不定把她扔出去。
顏融說完就大踏步走了出去,站在試圖看一眼江雪簷傷勢的溫酒面前,把她的視線擋得死死的。
“跟我出去。”顏融再次把門掩上了,語氣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溫酒自知慚愧,無力辯解,低著頭就跟了出去。
顏蜜忍著眼淚在江雪簷面前站了一會,餘光掃到她一隻手露在外面,於是小心翼翼地把那隻手拿起來,正要放進被子裡,卻忽然看見那手掌上還有一塊凝固了的血跡。
她盯著那塊血跡看了看,終究忍不住哭了起來,在她的印象中,流血了,就一定很疼的,她從一旁拿過一塊毛巾,動作輕柔地給江雪簷擦掉。誰知血跡掉了,眼淚卻一滴一滴都掉在了江雪簷手上。
她著急地使勁擦,卻越擦越多,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像是替溫酒說的,又像是在替自己說。
醫院外面的僻靜處,顏融停下了腳步。
溫酒依舊低著頭,看起來像個犯錯的孩子,而他,卻不想當那個教育她的家長。
“你也看到了,她現在這樣,你覺得滿意麼?”諷刺纔是拯救彆扭的良藥,更何況,溫酒那種彆扭,似乎還跟認錯無關。
她要是真的悔改了,不會到現在都一言不發。
”你可以不說話,因為你的行為本身就無需辯解,欺負同學很有成就感吧?但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你應該感謝那個虛報的出生日期,讓你晚了一個月滿16歲,要不然,你不會逍遙法外的,這是故意傷害罪,你腦海裏有“犯罪”這個詞兒嗎?就算沒有,你知不知道羞恥?”說著說著,他的火氣又上來了,真的,要是沒有那個該死的身份證,她現在根本不會站在這裏的,本市人大已經透過了提案,她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你少在這義正言辭地教訓我,我教訓她,也是因為她自己不自愛。”溫酒被罵急了,終於開始反駁。
她起初是有一絲愧疚的,可是顏融這樣咄咄逼人,就讓她煩躁起來。
兄妹倆一個德行,都喜歡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評人,顏蜜甚至還用絕交來威脅她。
“溫酒,你倒是好好跟我說說,她怎麼不自愛了。”顏融用力握緊自己的拳頭,如果不這樣,拳頭可能自己揮到溫酒臉上,那樣的話,就不大好了。
“她跟我男朋友不清不楚,還經常去夜店唱歌,誰不知道那裏都是什麼人,她自己不乾不淨地,還拉上我男朋友。”畢竟是有些心虛,說來說去,都是圍繞江雪簷和唐觴的關係。
她沒反應過來,她暴露了自己的自卑和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