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打斷了他。“我們也一樣的會逃出去的。”

    捷曉一直沒說話，他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這種完全透明人的狀態。這時候他說了一句：“那也說不一定。”

    “……你就不要再說洩氣話了。”吳邪十分不高興地說，“反正，電影還沒演完，我們還活著呢。”

    靈飛站了起來，一邊活動睡僵了的手腳，一邊說：“不知道他們又跑到哪裏去了……真是奇怪，這個地方真不大，他們一個個都消失了，究竟藏在哪裏呢?樹林雖然密，但也只有這麼丁點兒大，毫無可以藏身的地方啊。”

    老實說，他的疑問也是吳邪一直有的。而且，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朱嘉安在第一天晚上襲擊了睡熟的陳世江，可是，在那之後，卻再沒人來襲擊過他們，為什麼他們突然一下子，都沉默了，藏起來了?這是相當沒有理由的啊。

    “你在想什麼?”靈飛問。吳邪勉強地笑了一下，說：“我在想，如果真的是屍變了，他們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捷曉說，“沒有任何死而復生的情況會有好結局，逆天而行的事，不管是以科學的名義，還是以非科學的名義，都不會有好下場。你們不會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吧?”

    靈飛盯著捷曉。他還是第一次把捷曉看得這麼認真。“我說啊，捷曉，你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呢。你好像很懂這些事，但是又不肯全說出來。”

    捷曉站起來把衣服整了整。“我們走吧，今天一定可以走出這裏。”

    他說的，也是吳邪所想的。昨天那塊大石頭，已經差不多鬆動了，再把旁邊的那些碎石刨開，就能走出去了。

    但是站在那山溝裡，吳邪還是不得不讚嘆造物之奇妙。如果是在古代，這個地方，可以說一定會是兵家必爭的地方。如果一支軍隊經過這裏，從上面把石頭什麼的砸下來，下面的軍隊一定會全部無幸。

    “我們走吧。”吳邪說，“離開這個地方。”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除了感慨還是感慨。他其實真沒想到他們最終能夠離開，他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這時候，沙石全被移開了，長長的鐵路就在眼前。

    “沿著水走，肯定會走到有人的地方，從古代就這麼說。”吳邪笑著說，“如果沿著鐵路走，就一定會找到能夠幫助我們的人。”

    他想了一想，又說：“我們在這裏幾天了?”

    “今天才是第四天。”靈飛嘆了口氣說，“說不定，我們走出去的時候，會正好碰到來接我們的人呢。”他忽然作了個鬼臉，靈飛一直都是一副非常正經的樣子，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這時候大概心情也好了起來，“你們說，我們該怎麼向他們解釋呢?可是我們把小木樓燒了的啊!”

    吳邪笑出了聲，說：“燒了就燒了，難道還能把我們打一頓不成?……”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吳恆中突然臉色變了，一張臉變成了一種可怕的青色，眼珠子死命地往外凸出，就像是有人死命扼住了他的脖子一樣，啊啊啊地叫不出聲。

    吳邪也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靈飛也楞在那裏。捷曉站在原處，他臉上那種模糊的表情，這下子完全沒有了，一雙眼睛警覺而敏銳。

    “吳邪，按住他!”靈飛大叫，吳恆中像是隻發了瘋的野獸，對著山壁就撞了過去。靈飛一把從他背後抱住了他，卻被吳恆中輕而易舉地甩開了。吳恆中就那樣子對著山壁，一下一下地猛撞自己的頭，那山石不變，有不少尖銳的石筍，竟然有些石筍都被他給撞斷了，灰色的石筍也被鮮血染紅了。

    “你還楞著幹什麼啊，吳邪，快幫忙，抱住他!”靈飛從地上爬起來，又撲過去拖吳恆中。吳邪順手從地上揀起了個石塊，往吳恆中的後腦勺上砸了一下。

    但他這一下砸得實在是不重，吳恆中一聲狂吼，回過了頭來。他的眼睛血紅，嘴張開露出一排白牙，看起來簡直像是狼的牙齒一樣，彷彿馬上要撲上去咬吳邪。吳邪本能地退後了一步，靈飛又已經被撞到了地上。

    吳邪這下想手下留情都不行了，把眼睛一閉，狠狠地用石頭對著吳恆中的頭砸了下去。這一回，吳恆中總算是栽倒在了地上，靈飛也摔到了一邊，呼哧呼哧地直喘氣。

    “他為什麼會這樣?”吳邪茫然地說，說不出話來。捷曉一直站在旁邊看，也不幫忙，也不動手，這時候走過來了，蹲下身，翻起吳恆中的眼皮看了看。

    “他也發作了。”

    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捷曉聳了聳肩。“這是遲早的事吧。我們大家都不提，並不意味著這件事就這樣子就過了。”

    靈飛沒有再說什麼。吳邪在那裏怔了半天，說：“只要他還活著，我們就不能拋下他吧。如果像方如瑋一樣，把他留在這裏，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你想揹他走?”靈飛說，“不可能，吳邪。如果他突然醒過來了攻擊你，那很可能就是致命的，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吳邪沉默了。靈飛說：“要不，你去駐地那邊找人，我留在這裏看著他。”

    吳邪被他這個建議給嚇了一大跳。“不不不，這不行。萬一吳恆中突然發瘋起來，你怎麼辦?”

    “我會把他綁起來啦。”靈飛笑著說，“你擔心什麼?”

    “不行不行。”吳邪仍然搖頭。“剛纔方如瑋綁得夠結實了吧，那還不是一樣掙脫了，跑了?不成，不成，怎麼說都不成。”

    靈飛看他這麼固執，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服他，只得閉上了嘴。吳邪考慮了半天，說：“你去找人，我留在這裏看著他。”

    這次換靈飛嚇了一大跳。“什麼?我去?不好吧!你跑得快點，你去!”

    吳邪翻了個白眼。“靈飛，這不是比誰跑得快的問題。你看看你那身板，如果吳恆中發了瘋，你對付得了?還是你去，反正沿著這條鐵路走，就能走到。我和捷曉兩個人，就算吳恆中真醒了，我想也能對付他，大不了再把他打昏咯!”

    靈飛看看吳邪，又看看捷曉，遲遲疑疑地說：“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吳邪把靈飛的揹包拿起來，塞給他，“快走!快走!你包裡有吃的和水吧?我們在這裏等你，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哦!”

    “這……”靈飛還在那裏遲疑，捷曉開口了。“那你就去嘛，早去早回，我們的命，可都在你手上喲。”

    靈飛“嗨”了一聲，跺了跺腳。“好吧好吧，我去。記住，如果真的發生什麼，先保護自己!”

    吳邪只是笑。“這還用得著你教嗎?”

    “我看還真用得著。”靈飛喃喃地說，“你就是太心軟了。”

    看著靈飛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鐵路的盡頭，沒進了樹林裡，吳邪才突然感到一陣極度疲乏的感覺。這種疲乏讓他完全站不住了，一坐下來，才覺得渾身那股疲憊感，無孔不入。——深入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

    “你為什麼要讓我也留下來?”捷曉在他背後說話了。“你想讓靈飛活，你不介意你自己死，但是你為什麼要我跟著你來冒險?你應該讓我跟著靈飛一起去的。”

    吳邪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眼睛，看著遠方的一片蒼茫的天。這裏的天不夠藍，就像M島能看到的海一樣，永遠都從藍裡透出一種淡淡的灰色，茫茫的一片晦澀的顏色。看了半天，吳邪才慢慢地說道：“你早該是個死人了，不是嗎?所以死與活，對你並沒有多大的關係。是吧?倪——捷——曉。”

    最後三個字，他每一個字都拖得長長，而且帶著一種十分古怪的音調。

    捷曉嘆了一口氣。他坐在山壁邊上，臉藏在石筍的陰影裡。吳邪早已經發現了，只要是能把他的臉藏起來的時候，他是決不會讓自己露在光線下的。“唉，吳邪，還是被你發現了。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

    “開什麼玩笑?”吳邪笑了，笑得有點悲涼，“你怎麼可能瞞過我?小陸，不管你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在我面前，你都是不可能瞞過我的。”

    捷曉又嘆了一口氣。“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又何必拆穿?你就讓我頂著捷曉的臉，一直到最後，不行嗎?大家都知道你吳邪是M島上次那事件唯一的倖存者，而我是陸則舟，我已經死了——這樣就夠了。”

    吳邪笑了一下。一片濃雲剛好從他們頭上飄過，本來的陽光也驟然變得灰白了。“我早就應該想到，你不會那麼輕易就去死的。像你那樣的人，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掉?你既然把一切都算到了，你就不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別再揭我老帳了，吳邪。”捷曉說，“那件事發展到那個地步，誰都無能為力。我想班長他們也給你說清楚了吧?死一個人，跟死七個人，你選前者還是後者?如果死七個人，能夠把長年的血債償清的話，我覺得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