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四個人走回到樹林裡,果然,只剩下一截斷掉的麻繩,方如瑋不見了蹤影。吳邪揀起那截麻繩看了看,又轉頭去看被帆布遮住的世江和志翔的屍體。他輕輕地說了句:“這一回,有屍首就在旁邊,方如瑋卻不來吃了。他已經吃飽了麼?”
他這句話,說得幾個人都不寒而慄。吳邪卻像是麻木了似的,走到那兩具屍體旁邊,掀開了帆布。
吳恆中驚叫一聲,連著倒退了好多步。“吳邪!你想嚇死人啊!你……你你你,你也好歹打個招呼啊!”
吳邪沒有理他,只是蹲下了身,仔細去看世江的屍體。靈飛也蹲了下去,低聲問:“吳邪,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我沒有發現什麼,我只是想到了什麼。”吳邪也低聲地說,“你想,既然地下室裏那些屍體會屍變,既然朱嘉安和方如瑋都是受到了感染而變異,那麼……會不會世江和志翔的屍體也會……”
靈飛吃了一驚,直直地看著吳邪。他正想說什麼,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了十分清晰的“喵嗚”一聲。
每個人的寒毛都直豎了起來。吳邪慢慢地轉過頭去,只見那座小木樓被燒燬的廢墟上,一堆燒焦的木板上面,蹲著一隻黑貓。那隻黑貓很瘦,吳邪恍惚地覺得,這貓比第一天晚上在地下室見到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同似的。更瘦了,毛更稀了,眼睛也沒有那天看到的那麼亮了。
“這貓怎麼變瘦了?”吳恆中在旁邊喃喃地說,吳邪一凜,回過頭去,問:“你也這麼覺得?”
“我也養貓啊。”吳恆中說,“我家裏也養貓的,很漂亮一隻黃金眼。這貓……那天看著皮毛又黑又亮的,今天怎麼……難道……”他突然地抖了一下,“我們把屍體燒了,它沒有東西吃了,所以……它變瘦了?”
“胡說八道!”靈飛實在忍不住,斥責道。“誰說貓要吃屍體的?”
吳邪看著那隻貓。一彎新月正好映在黑貓的背後,燒燬的斷垣殘壁,那景象活像一幅畫,但卻是幅詭異之極的畫,可以直接用來當恐怖片的海報。想到這一點,吳邪居然有點想笑的感覺,這一想笑,卻沒憋住,他當真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估計比哭還嚇人,連倪捷曉都死死盯住他,不知道他中了哪門子的邪。靈飛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問:“吳邪,你沒事吧?”
“我沒事。”吳邪仍然在笑,“我只是在想……”
他話還沒說完,那隻黑貓就像閃電一樣跳了過來,吳邪只看見那貓的利爪,在銀白色的月光下閃亮。四個人都本能地想躲開,吳恆中跟黑貓離得最近,眼看著那隻貓的爪子就要抓上他的臉,吳邪來不及想什麼,右手裏一直緊握著的鐵棍就揮了出去。
那隻黑貓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嚎,在空中打了個滾,遠遠地落在了地上。吳邪“啊”了一聲,吳恆中叫道:“別打它!”
“我……”吳邪看著自己的手,鐵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不是有意想打它的……”
那黑貓艱難地在地上轉了個身,回過了頭來。吳邪吃了一驚,他原以為自己打了那黑貓,黑貓不知道會以怎樣怨毒的眼神看自己。可是那黑貓那雙眼睛,卻像是在哭一樣,可憐巴巴地盯著他看。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吳邪喃喃地說,“我怕它像抓傷朱嘉安一樣,抓傷吳恆中……”
“是,我知道。”靈飛說,“你看,它沒事呢,這不就走了。”
那黑貓顯然是傷了腿,一瘸一拐地走開了,很快就沒進了樹叢裡。吳邪怔怔地看著黑貓消失,一時間,居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心底涌上來,倒像是自己作了什麼錯事似的。
“那貓真可憐。”吳恆中低聲地說。靈飛有點煩躁地說:“為什麼?你們都著魔了嗎?那貓很可能就帶著病毒啊,朱嘉安很有可能就是這貓感染的啊!你們都喜歡貓,是吧?喜歡可以,但是,這貓出現在這地方,本來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啊!”
“有什麼好奇怪的。”吳恆中咕噥著說,“這裏肯定很多老鼠,貓可以抓老鼠吃啊……”他還沒說完,吳邪就“啊”了一聲。
“老鼠?你們誰有看見這裏有老鼠的?”
確實,按理說,這個地方如此陰暗潮溼,又是木樓,又有樹林,沒有理由會沒有老鼠。老鼠成群結隊,一點也不奇怪,但是,他們從來到現在,一隻老鼠都沒見到。
“為什麼?這裏為什麼沒有老鼠?”吳恆中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我們到底來到了個什麼鬼地方?一切都那麼奇怪,奇怪得像個迷宮,讓人根本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靈飛聽到他這麼說,居然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說,你一直都在‘理出頭緒’嗎?”
“我自然有!我膽小歸膽小,但我有腦子,我會想!”吳恆中生氣了,高聲地說,“你以為就你們聰明?我就沒鬧明白,我就不信會陳士官長和莫上校他們是要我們來送死的,我絕對不相信!這裏原本肯定有點兒什麼事,但是大家都當成慣例了,並沒有真的當回事,但是從我們來了之後,就出事了!我從來的時候就覺得有地方不對,很強烈的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就像是——就像是危險就在我身邊一樣!”
吳邪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的寒毛,又豎了起來,渾身都被夜風吹得發涼。事實上,他並不懷疑吳恆中的說法。那種強烈的不協調的違和感,那種危險就在身邊的恐懼感和焦灼感,確實是一直都存在著的。他又想起了在地下室裏,那隻死死抓住他手腕的綿軟的腐爛的手,和那從死人的咽喉發出來的聲音。
“吳邪……走……快走……危險……”
危險究竟來自於何方?!這裏究竟還會發生什麼事?!
我知道危險越來越近。隨著那塊堵塞著生命通路的大石逐漸被移開,但壓在我心上的那塊大石頭,卻越來越重。
我知道會有什麼事要發生。我知道危險就在我的身邊。但是我真不知道危險來源於哪裏,我已經盡力做了一切能做的事!
我該好好想想……從我們來到這裏開始想起……那種微妙的不協調和違和的感覺,究竟來源於什麼?直覺嗎?不,直覺是由無數細小的東西堆積而成的,我一定曾經注意到了什麼,只是我沒有留意到。那些東西,藏在我的潛意識之下,在白天,被我的意識壓了下去。
連吳恆中這種粗神經的人都有這種感覺,我不應該毫無所覺。
我究竟曾經注意到了什麼?
拜託,讓我快一點想起來!我有一種非常強烈非常可怕的焦灼感,我知道馬上就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究竟我注意到了什麼?如果這些東西確實存在於我的潛意識中,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這個潛意識喚出來?比如說……做一個夢?在夢裏,我能否看清我想知道的東西?
我知道催眠可以喚出人的潛意識,但是現在沒有人能幫我這麼做。只有我自己……能幫我的,只有我自己。
讓我睡過去吧,讓我在夢中好好地看一看,好好地回憶一下,讓我進到自己的夢裏……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被我遺忘的?
讓我睡吧。不管明天會怎麼會,現在讓我入眠。
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吳邪猛然地坐了起來。他是昏昏沉沉地睡著的。刺目的天光把他弄醒了,一時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他還睡在樹林裡,就那樣子睡了過去,在泥濘的草地上睡了過去。他還依稀記得那隻黑貓臨走時的眼睛,碧綠的,像最終回到他手上那兩片碎掉的翡翠觀音的色澤。
吳邪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慢慢放鬆了。他攤開手,讓自己平躺在草地上,看著從樹葉上漏下來的天光。他脖子上的紅繩露了出來,那顆潔白得像玉石的情人石,在金紅的光線也,也泛着微紅。
靈飛“哎”了一聲,也坐起了身。他一眼就看到不遠處那塊半蓋著世江和志翔的屍體的厚帆布,正在轉頭,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啊”地叫了一聲。
吳邪好不容易放鬆一下,被他這一叫,又神經緊張了起來。“怎麼了?靈飛?”
靈飛指著那帆布,一臉驚駭地說不出話來。吳邪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看了大約兩秒鐘,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衝過去就把那塊帆布掀開了。
帆布下空無一物,只有沾染在帆布上早已幹成了塊的紫黑色。那顏色都快接近青苔的顏色了,髒得像是發了黴。
吳邪手一鬆,帆布就掉在了地上。吳恆中也坐了起來,呆呆地盯著那塊空了的地方看。看了半天,吳恆中雙手把頭一抱,這次他居然沒哀嚎也沒抱怨,只是低聲地說:“好了,這下更好了,又是兩一個屍變的。到最後,估計就真會跟那些喪屍電影裡面一樣,大家都變成怪物。只不過,電影裡面,主角總是會逃出生天的,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