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槍是他白天訓練的時候用的，吳邪在出來的時候從軍械庫裡偷了出來。狂風暴雨大作，他要幹這種事並沒有什麼困難的。

    吳邪眯起左眼，右眼緊緊地盯著坑道的水路。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這樣空曠的地方，每一下腳步響都跟打雷差不多，吳邪的手指已經扣在扳機上，他的手心也被汗溼透了。

    “不要開槍!”

    對方一聲大喊，一瞬間吳邪也辨出是誰的聲音了，但他的手指已經把扳機扣了下去，吳邪趕緊用力把槍口抬了起來，子彈擊在洞頂上清脆的聲音不絕，聽得他自己都在冒冷汗。

    站在對面步道上的兩個人，竟然是思音和林裕西。

    林裕西的臉色都白了，他衝過來，對著吳邪一拳頭就揍了下去。吳邪本能地向旁邊一側，林裕西一拳打空，只氣得把拳頭捏得格格響，發出怒吼。

    “吳邪，你記住我是你長官!你居然膽子大到敢把槍偷出來，私自一個人溜到坑道里來?你還懂不懂什麼叫軍令如山?”

    吳邪把手裏的65K2重重地往地下一扔，他臉上的汗一滴滴地淌下來，化開了從臉頰流下來的血。

    “我懂，可是現在，你們要我相信什麼?你們要我相信誰?你們在遮遮掩掩什麼?我們班上的新兵一到島上就失蹤的失蹤，被殺的被殺，自殺的自殺，你們居然想到的是隱而不報。

    “現在我的兄弟又失蹤了，你們是不是也要我繼續隱瞞?”

    林裕西臉色鐵青地瞪著他，慢慢地說：“你的意思就是你不相信你的班長，也不相信你計程車官長?”

    吳邪的眼睛映著墨綠的水光，也有種詭異而森冷的綠色在閃耀。

    “是，我不信。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這裏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我剛纔確定倪捷曉也已經死了，我們八個人，現在不知道活著的還有幾個?我只想找到小陸，別的我什麼都不想管!”

    “你為什麼這麼說?”

    思音走了過來，他的臉色也不好，蒼白的，浮現一抹慘綠色。吳邪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臉，又看了一眼林裕西，他這時候才驚覺這裏的水把三個人的臉和眼睛，都染上了一抹慘澹而幽冷的綠色。

    吳邪慢慢地轉過頭，林裕西和思音的視線也隨著他的眼光轉了過去。林裕西一看到石壁上的那幅生動得像是要跳出來的那幅畫，就“啊”了一聲，聲音裡是完全掩飾不住的恐懼。

    他雙手猛地捂住了臉，好像洞壁上畫的是個鬼，他一眼也不想看似的。這時候，那些黑血早已滲進畫裡，黑裏透著詭異的紅。但奇怪的是，那畫卻像是變得更生動了，幾乎要呼之欲出似的。

    “那血……是從上面流下來的。”思音喃喃地說。

    他走了過來，慢慢仰起頭往上看，“啪”地一聲，一大灘黑血落到他的額頭上。思音用手抹了一把，拿著手電筒對著上面照。

    他喉嚨裡忽然發出古怪的聲音，林裕西衝上前去，推開他往上一看，只見“啪”地，一團黑影從上墜了下來，剛好落到林裕西的臉上。

    那是一隻手，一隻從肘部斷掉的手，斷掉的部分非常不均勻，血肉模糊，斷手上還有衣袖，很明顯的迷彩服色，跟吳邪穿的一模一樣。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她了。”思音低聲地說，“或者說，至少我們找到了他的一部分……不，是幾部分了。他的肝臟、他的腸子，還有他的一隻手。”

    “還有這個。”吳邪攤開一隻手，他的手心裏一片血紅，一顆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珠在他手心裏。他下船的時候，在船裡找到那顆眼珠子。吳邪大聲地問：“是誰幹的?為什麼?”

    林裕西青著臉，說：“不是我們乾的，你得相信我們。”

    “可是我更想找到小陸!”吳邪直著嗓子大叫，他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坑道里，迴響了一聲又一聲。“他給我留下字條，說他要到這裏來。我跟來了，我找到他平時戴在手上的水晶!他一定在這裏麵……”

    “我們會找的。”思音打斷了他，眼睛平靜而堅定，“相信我，小洛，你們每一個人的生命對我都是很重要的，我會對你們的生命負責。但是現在，我們必須先離開，小洛，我們得帶上足夠的照明工具再來找。”

    吳邪露出了想反抗的表情，思音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得相當嚴厲。

    “別忘了你來這裏是來服役的，這不是一個遊戲。你對M島上的情況一無所知，你放心，我不會讓我的任何一個部下有事。哪怕要我自己死，我都不會讓你死，我會對你們負責的。哪怕……就算最後只剩下你一個人。”

    裕西忽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接近瘋狂。他指著吳邪，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吳邪，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白痴!你以為是怎麼回事?你以為呢?哈哈哈哈……你以為呢?你是小說電視劇看多了吧?哈哈哈哈……”

    吳邪死死地瞪著他。“班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裕西扯著他的領口把他又拖了起來，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吳邪，你聽清楚了。我們沒有殺過人，不管是我、士官長，還是江上尉。

    “你別忘了我們都是軍人，我們的職責和任務是訓練你們這種菜鳥新兵，也是想讓這個M島太太平平。不管我們做什麼，我們都是爲了這個目的。爲了一個女人而殺人?你他媽的當我們是什麼人?”

    吳邪怔住。思音拉開了裕西，盯著他，緩緩地說：“發生在這裏的某些事，不是用科學可以解釋的，這一點，你跟我們一樣清楚。

    “你在相思樹下發現的女人的頭，並不是思晴的頭。林思晴確實已經死無全屍，她的頭確實是發現了的，就在紅藍石蒜的花裡面。”

    思音閉了一下眼睛，他臉上那股痛楚的表情是真真切切的，站在那裏，他的表情跟思音也差不多，只是眼神飄得更遙遠，像是看到那一幕。

    “我還記得我們找到林思晴的頭的時候……她就在花裡面，血紅的花，那絲絲縷縷垂下的花蕊，像是一縷縷飄動的血絲……

    “她的眼睛是大睜的，很驚恐，我們想把她的眼瞼撫下來都辦不到……可是她的臉仍然那麼美，一點血都沒濺上……”

    吳邪想起了第一天來到M島的時候，裕西看到穆樂林摘石蒜花那個表情，這時候纔算是開始明白，他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反應。思音仍然盯著他，聲音更輕更低了。

    “你在相思樹下看到的那一男一女纔是這裏悲劇的根源。金明講的故事，是過去，也是現在。”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吳邪退開了，兩眼警惕地看著面前的三個人。

    思音發出一聲苦笑，江嵐也不再盯著面前的杯子了。

    “好吧，你要聽，就告訴你吧。你撿到了一根銀簪子，是嗎?你難道就沒懷疑過，那簪子是件有年代的東西了，絕不是一個兩三年前死去的女孩子應該有的?”

    吳邪沉默。他不是沒有想到這點，但他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裕西大笑了起來。“你聽清楚了，吳邪。這件事跟任何人都無關，只跟你自己有關。不知道因為你的體質還是因為你的八字，總之，你看得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你看到那個女人，還撿到情人石。

    “我叫你丟掉，你偏偏不聽。你就是個白痴，是你，你連累了你身邊的人。誰叫你撿的?誰撿到就會死。

    “你哥哥跟你一樣，撿了那情人石，他被鬼附身了，他殺了林思晴和她原來的男友，然後把自己一槍爆頭!關我們什麼事?誰碰了那東西，誰就得死!”

    “可是……”吳邪喃喃著想說話，裕西打斷了他的話頭。

    “你是說，你還活得好好的是吧?是啊，吳邪，你是還活得好好的，可是你看看你身邊的人呢?你們寢室的八個人，現在就還剩下你一個了!

    “倪捷曉死了，穆樂林死了，金明死了，陳越恩死了，田雲葉死了，大家都死了!所以你還活著!你是不是應該值得慶幸呢，吳邪?用大家的命，保住你一個人的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吳邪狂叫了起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裕西直接吼到他臉上去。“是你把你的朋友殺了!你把他們殺了，才能滿足那一男一女兩個鬼嗜血的慾望!

    “是你給他們送上的祭品，你把你的室友都殺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哈哈哈哈……你不知道是不是?都是你殺的，你不知道?你纔是被鬼迷了心竅的人!”

    “不!”吳邪臉色慘白，“我沒有殺人!不是我!”

    “兇手就是你!”

    裕西冷冷地說，“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你現在還活著。

    “這是規矩，凡是撿到情人石的人都得死。可是你還活著，你把別人的血給了相思樹，所以，你活著。只要撐過這七天的最後一夜，你就能活下來了。你們寢室裏麵是八個人，死了七個，夠了，所以，你可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