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經脈。”

    李元只說了這四個字，雲慕就明白了。

    軟化的經脈不足以支撐驍靖塵原本的內力，若要強行留下一身武功，便只有重塑這一個法子。

    重塑經脈的方法不少，不同方法帶來的效果也不可相提並論。

    但云慕知道，驍靖塵肯定選了最有效也最兇險的那一條路。

    將原本的筋骨和經脈全部震碎，輔以功力深厚者護法，一點一點重塑，其中痛苦不說，過程更是兇險至極，每一步都是在鬼門關前來回試探。

    此是九死一生一法。

    雲慕忍不住想：是不是行差一招，她便見不到驍靖塵了？

    “唉。”

    李元這已經是今日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

    “李大人。”

    心裏一團亂麻，她的聲音卻出奇的冷靜。

    “那為何你初聽到我說侯爺身上有舊疾的時候，似乎並不知情？”

    在雲慕冰涼的目光中，李元沉默了下來。

    好半晌後，他搓了搓鬍子，佝僂的背竟然微微挺直了，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丫頭，這裏麵的水很深，也很複雜，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你應該也猜得到一些。”

    雲慕抿著唇線，沒說話。

    李元說的沒錯。

    她的確能猜到一些。

    無論驍靖塵當年如何弱勢，身份擺在那，便已經能夠天然遮蔽掉一大批心懷不軌的人。

    剩下的都是些位高權重的狠人。

    但這種狠人都有一個特點：殺伐果決。

    若真得到機會，喂到驍靖塵嘴裏的絕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而不是什麼似是而非“連雨”。

    這毒給她的感覺就是：下毒之人既要毀了驍靖塵，卻又不希望他就這麼死在臨安。

    全京城有這個能力，還有這種想法的人，雲慕只能想到一個——便是她即將去救，還要拼盡全力留他一條命的當今皇上。

    雲慕眼神裡的冰冷毫不掩飾。

    她指尖顫了一下，覺得掌心裏一片黏膩，可她顧不上管，只是眼珠不錯地看著李元，希望能從他那得到一個相反的答案。

    李元神色悲苦，像是一個在山中清修多年的苦行僧。

    於是雲慕明白自己是猜對了。

    “你，你要冷靜些，如今不是……”

    “我知道。”

    雲慕截口打斷他的話。

    “我不會衝動行事，這是他的想法，我明白的。多謝李大人告訴我這些。”

    說著，她扯了扯嘴角，翹起的弧度清冷而完美，轉瞬間又變回了那個“清柳姑娘”。

    “只是關於連雨的事情，還請大人替我多加留意著。”

    “這又是為何，那毒已解，現在他身上留存下來的後遺症是身子受了損傷，是不可逆的。”

    “我明白。”

    雲慕垂眸，長而捲翹的睫毛烏雲一樣壓在她清亮的瞳孔上，映照出一大片陰影。

    “我只是覺得，它可能和我在調查的另外一件事有關。您剛纔說的人是叫褚連雨對嗎，能將此人的資料生平找一份給我嗎？事無鉅細，多小的事情我都要。”

    李元有些愣神，實在不明白她知道這些要做什麼。

    不過只要事情不關乎皇上性命，於大雲無害，這個小忙，他也沒有推辭。

    “多謝了。”

    雲慕又行一禮，微笑著說：“出來的時間夠久了，告辭。”

    “等等。”

    李元雖然老得半截埋進了土裏，但過了這麼久，終於是回過味來了。

    這姑娘和驍雲侯之間的關係彷彿比他一開始想的還要複雜些啊。

    忍了又忍，他終於是沒按捺住自己老來逢春的一顆八卦之心，問道：“姑娘和侯爺究竟是......”

    “他是我物件。”

    雲慕頭也沒回地說了句，然而徑直推門離開。

    驍西守在門口，見狀跟了上來。

    她步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下意識掏出了驍靖塵給她的短笛，正要用的時候卻被跟上來的驍西一把抓住了手腕。

    這小子年齡不大，力氣不小。

    “放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受傷了。”

    雲慕愣住。

    這纔看清自己的掌心裏已經是一片血紅，都是剛纔無意識摳出來的。

    她皺了皺眉，將驍西的手甩開：“小傷而已，不影響。”

    “侯爺很在意。”

    “……他又不在。”

    “所以我在。”

    雲慕：“……”

    跟這小子還說不通了。

    對峙半晌，她終究還是冷靜了下來。

    簡單處理了一下手上的傷口，將竹笛原樣又收了回去。

    也是。

    就算她現在去見驍靖塵，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我知道你過去的經歷了，多麼多麼心疼你？

    太矯情了，雲慕自己都受不了。

    驍靖塵想要的是什麼，她現在多少能夠理解。

    有這一點，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雲慕搓了搓臉，將泛涼的指尖染上了些許溫度。

    “對了，有一件事需要你……”

    她轉身找人的時候，差點兒直接撞上驍西。

    後者千鈞一髮之間靈敏地避開了。

    但這樣的錯誤，驍西往常可不會犯。

    看著少年平日冷漠疏離的臉，雲慕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迷茫。

    雲慕忽然意識到：在李元那聽到的事情，驍西之前也是不知情的。他遠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淡定。

    “沒事的。”

    驍西抬起頭看她，神情有些疑惑。

    她拍拍少年的肩膀，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不管你家侯爺身上有什麼疑難雜症，我都能治好，你相信我。”

    驍西想了片刻，然後極認真地點了頭：“嗯。”

    “那就先替我辦件事，你方纔在門外應該聽見了褚連雨這個名字。”

    “嗯。”

    “查她，我有些懷疑，她和九幡院有關。”

    驍西先是一驚，隨後點點頭，迅速離開了房間。

    雲慕目送他離開。

    將那支竹笛放在指尖不住地把玩著。

    連雨，覆雪，九幡院對毒藥的研究和情有獨鍾……

    此間種種，隱隱在她腦海裏連成了一條線，只差最關鍵的東西便可以將一切串聯起來。

    “清柳姑娘。”

    一個眼生的小太監機靈地跑來敲開了她的門。

    “陛下請您晚間去一趟金晨宮。”

    她將竹笛收入袖子，露出一個天衣無縫的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