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件事趙允澤就來氣。

    白杏傳信來，言之鑿鑿驍靖塵被困在了西域。

    他不顧引起父皇猜忌的風險在朝堂之上狀告驍雲侯擅離職守。

    結果等朝廷快馬加鞭派去的人到靖北城的時候，恰好撞見驍靖塵親自出麵給七皇子趙允羲和眠風公主的車架送行。

    眾目睽睽之下，那分明就是驍雲侯本人！

    訊息今日早朝傳回京城，他被父皇大罵了一頓，罰禁足東宮。

    這叫他怎能不氣？

    再加上他們謀劃兩年的月泉珠竟然是假的，直接成了點燃炸藥桶的最後一點火星子。

    白杏垂眸，什麼都沒說。

    他的確被那兩個人算計了，這是事實，無可辯駁。

    不過這不代表他們就此滿盤皆輸了。

    黎衡司沉著聲音說：“不過是幾番小挫折，太子殿下竟這般沉不住氣嗎？只顧在自己殿內對卑賤的下人發脾氣，你可知七皇子距離臨安已經不遠，三皇子也在暗中蠢蠢欲動！”

    趙允澤深吸了一口氣。

    他當然知道。

    “成大事者，小不忍則亂大謀。白。”

    白杏點點頭，回身關上了門。

    又動作嫻熟地就地取材，給兩位明顯火氣有點大的大人物各自泡了一杯茶——用的還是不同的茶葉。

    做完這些，便又變回了無聲無息的“紙人”，安安靜靜地站在了黎衡司身後。

    饒是趙允澤心裏對白杏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得不承認，這人詩書六藝無不精通，尤其還泡得一手好茶。

    竟比宮裏那些所謂的點茶大師技術都要好上不少。

    半碗茶下去，他心裏的火氣總算略微下去了些。

    “那右相說怎麼辦，我們的‘千軍’計劃缺不了月泉珠，如今珠子不在，計劃擱淺，軍中的勢力本宮便天然弱我那三弟一頭。”、

    “還有那個趙允羲，之前將他趕得遠遠的去，結果居然在這個關頭回來了。趙珏那邊也沒有半點兒訊息，本宮看他也是來者不善。”

    說著說著，眼看他的火氣又要“噌”的一下冒出來了。

    黎衡司正襟危坐，一張溝壑叢生的臉組成了堅硬又威嚴的輪廓。

    “您是東宮太子，只要身份還在，底下之人再心懷鬼胎，都是名不正言不順。臨安有一萬駐軍、三千禁甲，還有神秘莫測的羽衣衛。難道太子殿下擔心有人敢在這裏謀權篡位嗎？”

    趙允澤本來就是氣急攻心。

    聽了他這番話心氣總算是順了些。

    但心裏還是不安。

    “那難道就什麼也不做嗎？老七我不清楚，老三和本宮鬥了這麼多年早已水火不容，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本宮擔心這條狗急了要跳牆。”

    “如今京城局勢看似複雜，但其實都繫於一點。”

    右相悠悠道：“難道太子殿下還沒意識到嗎？”

    趙允澤皺了皺眉。

    “你就別跟本宮打啞謎了，趕緊說吧。”

    黎衡司頓了頓，倒是沒見生氣。

    “那就是皇上。謀朝篡位，輕易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三皇子想要改變對自己不利的局面，就只能從皇上旨意上下手，能讓皇上廢了您的東宮之位更好，再不濟也要全力動搖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他痴心妄想！”

    趙允澤怒道：“本宮乃皇后嫡子，東宮之位名正言順，他算什麼東西？”

    黎衡司沒接這狠話，只是等太子平靜下來後才道。

    “殿下還是要小心些，如今您被禁足在東宮，據臣的訊息，三皇子早朝後就進了宮，現在還沒出來。”

    “什麼？”

    “這段時間您行動不便，心懷不軌之徒卻能便宜行事，殿下還能這般高枕無憂嗎？”

    趙允澤方纔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

    “那，那你說本宮該怎麼辦？”

    “時至今日，其餘辦法都是權宜之計，唯有一條路，可一勞永逸。”

    今日天氣有些陰沉。

    從午後開始天邊就翻滾著陰雲。

    殿內雖有燭火，卻被不知從哪裏鑽進來的風吹得東倒西歪。

    陰影打在黎衡司的臉上，彷彿張牙舞爪的妖怪。

    趙允澤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愣愣地看著他。

    “……若陛下此刻駕崩，您作為東宮太子，可立接大統。”

    “轟咔——”

    一聲驚雷在天邊劃出一道口子，傾盆大雨頃刻落下。

    澆向了波詭雲譎的臨安城。

    “啾啾——”

    驍靖塵拉開簾子，將傳信的風雨鴿讓了進來。

    他取下鳥腿上的信筒，一邊的雲慕則把鳥接了過去，動手給它擦去了翅膀上的雨水，又檢查了一番。

    “怎麼了？”

    “東宮開始有動作了。”

    雲慕目光微微一動：“不是說太子被禁足了嗎？”

    “再過幾日便是萬壽節，太子正在派人大肆蒐羅名貴禮物。不過我覺得他此舉背後可能並不簡單。”

    “難不成……他還真要趁機對皇上下手？”

    驍靖塵毀去紙條，悠悠道：“誰知道呢，權力當前，這些人會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雲慕沉默片刻。

    直覺裡，他這句話隱藏著過去的陰影。

    其實她旁敲側擊地問過，但每次都被驍靖塵給混過去了。

    算了。

    等此間事了，再慢慢盤問。

    雲慕在此事上留了個心神，又問：“我有個問題，太子入主東宮多年，在宮裏的勢力應該不弱吧，還有皇后幫襯，如果真想對皇上下手，不用搞得這麼麻煩吧？”

    他甚至不用費盡心機去隱藏留下的痕跡。

    一旦皇上駕崩，太子登基，那便是成王敗寇的劇本。

    滿朝上下，哪裏有人敢非議什麼。

    驍靖塵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笑。

    雲慕：“……幹嘛，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是，只是覺得……宮裏的那些人，果真是瘋了。”

    “啊？”

    雲慕一臉莫名其妙。

    “子不尊父，難道你便以為皇上真的那麼傻，全然相信自己的身邊人嗎？”

    驍靖塵的聲音冷冷的。

    “皇上從前便很少夜宿後宮，吃穿用度必要經過重重檢查、試藥，寢宮裏侍奉的人一大半都是羽衣衛扮就，但凡有苗頭向外透漏皇上行蹤、日程的人，不需要查證，一律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