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珈慣會審時度勢和權衡利弊。

    如今三國軍隊已動，沒有再轉圜的餘地，他非拿到大月、龜茲聯軍的指揮權不可。

    可他頂著西涼二王子的身份，就算提前做再多佈置，在無法取得兩國信任的前提下出現，都只有被當做戰利品抓起來的份。

    除非……

    正統的紅花帝室，這片西域聖地真正的主人站在他這邊。

    阿勒珈需要柚子這張牌。

    半晌，他一字一句道：“成交，不過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要知道全部細節。”

    果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雲慕在心裏悠悠地想：如阿勒珈這般的人，不缺野心，也有能力。

    扼圖這種心中一根筋裝著純良與正義的人也願意因為他一句話來到這麼個危險的地方要個答案，可見他也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輩。

    若此事順利。

    也許西涼，甚至西域真的會迎來一位屬於自己的明主也說不定。

    她心思一閃而過，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沒問題。”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阿勒珈還算有點良心，給他們一人要了一間上房。

    正事聊完各自散去。

    扼圖的步子明顯十分遲緩。

    他感覺自己雖然旁聽了全部，腦子裏卻依舊是一團漿糊。

    有聽沒有懂。

    往門口一站，便是一根貨真價實的鋼鐵木頭。

    偏偏那兩個自說自話的人沒一個是會開口解釋的主，由著他一臉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蠢樣。

    蘇懿看不下去了。

    嘖嘖一聲。

    自來熟地墊墊腳，搭上了扼圖的肩膀。

    “兄弟，別難過，雖然你不明白，但是沒關係。雲慕雖然嘴毒了點、不近人情了點，還喜歡陰陽怪氣、脾氣古怪……”

    扼圖神色古怪地看著他。

    “咳。”

    蘇懿清了清嗓子：“但這樣的關鍵大事上還是十分靠譜的，指定不能坑了你去，放心。”

    扼圖面無表情地扒拉開他的爪子。

    “請放尊重些，我們很熟嗎？”

    說完扭頭就走。

    蘇懿：“……”

    他一把捂住胸口。

    想他堂堂蘇大少爺，在靖北城中誰見了不得巴結兩句。

    小姑娘喜歡，公子少爺們愛戴。

    這跟著雲慕和驍靖塵出這一趟門，簡直是到處受氣。

    現在居然還淪落到被一個腦子轉不過彎的傻大個嫌棄了！

    蘇懿傷春悲秋了一會兒，心情格外黯淡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雲慕等人在古紅花城住的時間比一開始預料的還要長些。

    足足呆了一個月，期間還過了個格外冷清的盂蘭節。

    聯軍已經在古紅花城外構築起了防線，就等著西涼軍到來。

    而西涼那邊本該迅速集結起的軍隊卻不知為何一拖再拖。

    拖到後邊，阿勒珈甚至有些擔心自己父王臨到了了突然怯弱起來，要懸崖勒馬了。

    他還算沉得住氣的，扼圖那才真是快把自己憋成了一隻一點就著的炮仗。

    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飛回西涼，去看看國內到底出了什麼事。

    如果可以，再衝進王殿裡將西涼王給罵醒，全國上下一起抵禦外敵，將和平安寧的日子給撈回來。

    可一切都只能在心裏想想而已。

    阿勒珈當初之所以將扼圖拉上自己的賊船，一方面是看中了他皇庭總管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

    悲催的二王子知道，扼圖可能已經算是那個早已腐爛到根底的西涼王殿上唯一的正常人了。

    所以不耐煩歸不耐煩，這段日子以來，也算是將局勢和自己想要做的事，以及對西涼未來的考量掰碎了餵給扼圖聽。

    扼圖是有些傻。

    卻不是好賴不分。

    越聽，他便越明白：二王子說的是對的，西涼真的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而二王子的辦法雖然風險很大，犧牲不小，但的確是最有可能走出一條光明大道的辦法。

    因此心裏雖然火急火燎地著急、糾結。

    不斷將那些比他前半生見過、經歷過的陰謀加起來都要彎彎繞繞的東西在腦子裏反覆磋磨。

    有沒有琢磨出個讓自己滿意的結果來暫且不論，反正此人是越發暴躁起來了。

    蘇懿一開始還能站在智商的高地和他說幾句話，後來惹不起地避著他走。

    結果此人倒是莫名其妙和源影不對付了起來。

    源影也不慣著，在雲慕的預設下，天天和扼圖掐架、消磨體力。

    這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雲慕在房間裡擺了案桌，拿出一封宣紙，開始無所事事地做起畫來。

    畫到一半，身邊清風一撩。

    驍靖塵出現在了身後。

    雲慕嘆了口氣。

    “侯爺，你腦子裏是沒有敲門進來這個選項嗎？”

    “本侯進你的房間，何須敲門。”

    她眼角抽抽了一下。

    想要反駁，又不知從何而起。

    本來他們之間就有著婚約這一層聯絡，名義上的正牌夫妻。

    再加上進古紅花城的時候又是套用了這個身份，堪稱套娃。

    雲慕不說話了，專心畫起自己的畫來。

    驍靖塵也不知道是來幹嘛的，見狀也不說話，往身後一靠，靠住了窗櫺。

    目光在海浪鰭後院中切磋得上下翻飛的兩個人身上掠過，轉了一個大圈，最後落在了雲慕擺在桌案上的宣紙上。

    這一看，他的神色頓時有些奇怪。

    小半個時辰後，雲慕滿意地直起腰，看著自己的大作，狠狠點頭。

    驍靖塵打眼一掃。

    那是一副格外抽象的山水畫，不能說畫得好與不好，只能說山像石頭水像麪條，中間一輪大太陽，普照著水面一棵四仰八叉的大桃樹。

    是標準的小孩塗鴉風格。

    偏生她的筆觸細膩、線條流暢，看得出來是有功底的，能畫成這副模樣也是奇了。

    “怎麼樣，好不好？”

    驍靖塵實話實說：“想要拿給人看，還需再練三年。”

    雲慕：“……”

    “不過。”

    他又補充了一句：“若是給本侯，隨時都可以。”

    她心裏一跳。

    沒品出這句話的滋味來，就聽驍靖塵說：“你想大雲了？”

    雲慕一邊用鎮紙將宣紙碾平整，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唔，但凡見過山山水水的人，在經歷了半年的飛雪黃沙過後，也會有些懷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