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懿說得沒頭沒尾，但云慕和驍靖塵都聽明白了。

    就地將禁軍遣散不是件小事。

    沒有驍靖塵的信物，肯定是會激起反彈的。

    驍靖塵猶豫了一下。

    他橫行北疆，為整個靖北軍敬服，根本不需要任何信物。

    只要人出現在陣前，讓人見著這張臉，那就比什麼通行證和信物都管用。

    除了這張臉，唯一有用的就是軍中玄虎符令。

    但那東西輕易不可能動用。

    因此一時間還有些犯難。

    “拿這個去吧。”

    雲慕見他沉默，將之前闖進軍營時候用的私令丟給了蘇懿。

    “夠嗎？”

    “夠。但是……”

    蘇懿看向驍靖塵，這可是這位大佛送出去的東西，他能不能拿還是個問題。

    驍靖塵眉毛明顯抽了一下，似乎想做出蹙眉的動作。

    但還是選擇了放棄：“拿去吧，用完了記得還回來。這段時間我再給你找個信物。”

    蘇懿心說這私令定然是要隨著禁軍回到臨安的。

    再想要回來那得猴年馬月。

    一聽後半句話，得，這裏已經沒他事了。

    “遵命，告辭。”

    說完一刻也不想多留，麻溜地滾了出去。

    帳內只剩下雲慕和驍靖塵兩個人的時候，雲慕頓感氣氛有些尷尬。

    從昨晚到剛纔，驍靖塵說的那些話歷歷在目。

    她一閉眼，彷彿還能回憶起他映著破曉晨光的漆黑眼睛。

    和那聲貼在耳邊的“你在乎我”。

    之前還沒覺得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越細想越難受，像是渾身都有螞蟻在爬。

    尤其是驍靖塵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盯著她看。

    好像以前沒見過她一樣。

    不對。

    重逢以來，驍靖塵確實沒怎麼見過她原本的樣子。

    雲慕原本以為他瞪走蘇懿是有什麼正事，結果等了半天沒見他開口，終於忍不住了：“侯爺要是沒什麼事了，我就先……”

    “等等。”

    驍靖塵的聲音有些低沉無力。

    他一身外傷和內傷疊在一起，今晨還是命懸一線，半隻腳踩進鬼門關的狀態。

    能在這個時候醒過來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蹟了。

    又說了這麼久的話，氣力不繼原本很正常。

    但不知道是不是雲慕的錯覺，她總覺得驍靖塵這一聲喚得有那麼點示弱的意思。

    雲慕：“……”

    應該不能。

    他可是驍靖塵。

    但是這一聲也的的確確前牽絆住了她的腳步，她停下來，看這男人要做什麼妖。

    驍靖塵半身不遂地半躺在床上，渾身上下沒一個能動的地方，唯獨那雙眼睛格外亮。

    他原本瞳色極黑，天然就帶了幾分深不可測的氣質。

    此刻瞳孔一亮起來，就像是深淵裏點燃了一盞火焰，格外珍貴，也格外壯麗，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驍靖塵就這麼看著雲慕，緩緩道：“陪陪我。”

    雲慕手心一顫。

    差點兒脫口而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但這句話卻沒能說出口。

    因為驍靖塵在說完這句話後，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漂亮得堪稱壯觀的眼睛緩緩閉上，頭也垂到了一邊，就此昏睡過去了。

    雲慕在原地僵了幾秒。

    她站了良久，最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重新又坐了回去。

    想了想，還是將驍靖塵的姿勢擺正了，又好好掖了被子。

    一夜很快過去。

    秋天的雨大都會連綿半月，一場雨一場雨地下，氣溫便一天一天地冷下去。

    但今日很奇怪，一場雨過後，竟然奇蹟般地放晴了。

    驍靖塵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有些重。

    一睜眼，嘴角差點兒沒能壓住。

    雲慕趴在床邊已經睡著了。

    一縷陽光輕輕地壓在她有些捲翹的髮梢上，她看上去美得不可思議。

    驍靖塵很想彎下腰，靠她更近一點。

    奈何金針未除，他四肢都十分僵硬，實在做不了這個高難度動作。

    於是只能努力挪動手指，拂去了她眉間的頭髮。

    大約是睡得不太安穩，她細細蹙著眉。

    驍靖塵手指一抹，將這點痕跡輕輕抹去。

    隨後小聲喚了句：“來人。”

    這聲音極小，甚至都沒能驚動近在咫尺的雲慕。

    但一道黑影卻影子一般出現在他身邊，單膝跪了下去。

    “送她回自己的帳篷，別驚醒她。”

    “是。”

    驍靖塵目送暗衛將雲慕送走，隨後原本格外溫和的眼神漸漸涼了下來。

    “將蘇懿找來。”

    蘇懿忙活了一夜，被騰闔那邊吵得頭疼。

    好容易強勢地執行完驍雲侯的命令，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聽聞了這件事。

    他一路在心裏罵著：年前老子遲早不幹了，受這罪！

    路上想得好好的，一進驍靖塵的軍帳，頓時再大的豪言壯語都灰飛煙滅，他很沒出息地嘆了口氣：“又叫我來做什麼？”

    “處理得不順？”

    “不可能順。”

    蘇懿順了驍靖塵一杯茶水，一飲而盡纔有種自己終於活過來的感覺，聲音都有些嘶啞：“騰闔以死相逼，說要是我們敢就地遣散禁軍，他就讓自己的親衛抱著他的腦袋回京城，讓皇上給他討回公道。”

    驍靖塵嗤之以鼻。

    “當然，你驍雲侯的私令一出，重兵壓迫下，禁軍都被解除了武裝，現在已經由一小隊暗衛護送，踏上回京的路了。至於騰闔，驍西在那邊看著，放心，暫時不會讓他死。你還沒說呢，又要做什麼？”

    “本侯離開之前要見七皇子一面。”

    “唔，正常，需要做什麼準備？”

    驍靖、塵身子不能動，但眼神格外冷冽，周身氣勢絲毫不弱。

    “修凌、騰闔，這兩個加在一起，再過二十年也策劃不出來這種行動。”

    蘇懿微微嚴肅了起來：“我知道，此事必有朝廷參與，不過這次他們太過破釜沉舟，靖北軍入令鷹城的時候，修凌已經在府中自盡，府裡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恐怕這條線是挖不下去了。”

    “不著急，會有人給我們送來。”

    “你是說七皇子？”

    驍靖塵垂下眼瞼，藏去了眼底的鋒芒。

    “他參與其中，對騰闔等人的計劃心裏有底，但只是旁觀，你覺得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