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破曉之前，雨落了下來。

    雨並不大，但風急得像是迫不及待要將人身上最後一點體溫撕下來一樣。

    雲慕站在軍帳外跟靖北軍的護衛掰扯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覺得身子要跟心一起涼透了。

    “我說了，我能治你們侯爺，他的傷真的不能再耽擱了！”

    看守軍帳的護衛木著臉道：“這位姑娘，屬下已經將您的話通報上去，但是您來歷不明，侯爺身邊此前也未有姑娘出現過，恕我們不敢輕易將您放進去。”

    這話他已經來回說了好幾遍。

    若是換個場景，沒準雲慕還得誇讚一句：有原則。

    但現在她只能一邊心急火燎地等著，一邊思考自己現化妝成“白染”的樣子混不混得過去。

    不過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靖北軍不是傻子，前有她一個“陌生女人”鬧事，後腳自家“夫人”就來了。

    肯定會檢查。

    匆忙之下，就算是她也做不到天衣無縫的偽裝。

    可若是要在偽裝上耽誤太多時間，她又怕驍靖塵等不起。

    雲慕來回踱了幾圈。

    冷風細雨不住地往袖子裡鑽。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

    抬起手來的時候忽然碰到了腰間袋子裡一個東西。

    雲慕愣了一下。

    隨後猛地反應過來。

    她將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直接懟到了那護衛眼前：“放我進去，快。”

    “姑娘，我們真的不……”

    那護衛的話半截斷掉。

    他有些呆愣：“侯爺的私令……你怎麼會有？”

    當初驍靖塵來找雲慕合作，爲了證明自己不會出爾反爾，將這枚私令交給她暫時保管。

    那個時候她沒怎麼上心，隨便扔到了裝藥材的袋子裡。

    現在纔想起來。

    若非戰時，私令便若軍令。

    護衛再不敢攔，將她放了進去。

    雲慕直奔驍靖塵的軍帳。

    一眼就看見好幾個軍醫進進出出，個個都面帶愁容。

    “誒你是……”

    雲慕直接把牌子往面前一豎：“我來治，你們出去。”

    軍醫也是靖北軍中人，見到私令，雖然各自心懷疑慮，但暫時也沒人敢抗命。

    不過出去是出去了，卻沒人真的離開，都守在帳門口，將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往裏望。

    但足足一個時辰過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與此地相隔不遠的另外一個軍帳裡。

    蘇懿終於悠悠醒轉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一瞬他還有點懵，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地府嗎，這麼冷？

    但很快，從門口縫隙吹過來一陣涼風。

    凍得他一激靈。

    整個人徹底清醒了過來。

    “蘇公子，您醒了。”

    他轉過頭去，站在床邊的人很陌生，但身上的甲冑軍裝很眼熟。

    “援軍？”

    “是，誒，軍醫囑咐了您暫時還不能動。”

    蘇懿別開他要過來攙扶的手，往周圍看了一眼。

    除了他，還有驍西和另外幾個眼熟的暗衛。

    至於沒看見的，大概是沒能從那座山上活著下來。

    他眼神暗了暗。

    “我沒事，如果我受的是無法挽回的重傷，軍醫早就圍在我床邊等著給我收屍了。”

    護衛無言以對。

    “這是哪？”

    “我們還在山下，就地駐紮，一方面清理戰場，一方面要趕緊救治傷員。”

    蘇懿點點下巴。

    “驍西怎麼還沒醒？”

    “那位大人體力透支，軍醫給他用了安神香。”

    “好吧。”

    他稍稍放下了心。

    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往外面走一邊問：“侯爺在哪？我去看看他。”

    “蘇公子等等！”

    護衛下意識上了手，將他拉住。

    蘇懿雖然不在靖北軍的編制內，但他自小跟在驍靖塵身邊在軍中出入，靖北軍大大小小重要的戰役他幾乎從未缺席過。

    因此靖北軍上下都把他當軍師和副將，十分尊敬。

    像這種直接上手阻止的動作，已經堪稱冒昧了。

    蘇懿何其敏感。

    立馬從他這有些反常的動作裡察覺到了不對。

    他頓住腳步，看向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的護衛，目光竟然很有壓迫力。

    “侯爺怎麼了？”

    “侯爺……”

    “別騙我，你瞞不住我。”

    護衛嘆了口氣，不敢再瞞。

    “侯爺受了重傷，而且據軍醫所說，似乎是毒傷爆發，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毒，加上別的傷勢……情況很不好。”

    蘇懿被這短短几句話說得從裏到外涼了個透徹。

    怔愣了半晌。

    他猛地抓住護衛的衣領：“去找，找夫人！”

    話說出來他又反應過來，雲慕現在的樣子少有人知道，立馬道：“拿紙筆來，快，咳咳咳！”

    護衛不明所以，見蘇懿一副要原地過去的模樣，嚇了一跳。

    “蘇公子，不然屬下去將軍醫給您叫過來看看吧？”

    “什麼時候了！”

    蘇懿簡直氣急攻心，怒道：“軍醫管我做什麼，在我把人找到之前一定要想方設法保住侯爺的命，趕緊去給我拿紙筆來。”

    “可是侯爺帳裡的軍醫已經都被趕出來了。”

    蘇懿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奈何他本就不是那種經常生氣的人，剛纔吼了一通後現在氣力不繼，已經不太吼得出來了。

    “誰，誰敢這麼放肆？”

    “是個姑娘，屬下們都不認識，而且她還拿著侯爺的私令，我們不敢攔。”

    從他說出“是個姑娘”四個字的時候，蘇懿就已經冷靜了下來。

    在聽到“私令”後，更是長出了一口氣。

    他擺擺手：“沒事，我知道她是誰，通知下去，她要什麼給什麼，絕不能怠慢，知道了嗎？”

    蘇懿難得如此嚴肅。

    護衛連忙道：“是。”

    “好了，我去看看。”

    “可是您的身體……”

    “別可是了。”

    蘇懿差點兒不雅地翻出個白眼。

    “若是侯爺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平安又有何用？”

    護衛面色一肅。

    不再說話了。

    蘇懿火急火燎地來到驍靖塵帳前。

    一眼就看見好些軍醫圍在外面，當即將人直接遣散。

    自己連忙進了軍帳。

    “你醒了。”

    一進去，耳邊就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裹著一股說不出的濃濃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