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獻忠領銜巡撫使職，一連三日，都風平浪靜。

    朝堂之上，毫無動靜。

    深宮之中，死寂一片。

    除了皇后病重之外，別無其他波瀾。

    彷彿所有人都在享受這短暫的寧靜。

    唯有局中人才能真正看到，表面之下，暗潮洶涌。

    京城匠人全部失蹤。

    豹韜衛秘密調動。

    一切都在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直到三日之後，張獻忠辭別上路。

    他聽從霍光的警告，並未進宮覲見皇帝，而是在午門之外跪拜辭別。

    望著午門之上懸掛的千顆人頭，感受著皇城之中那森然的殺機，張獻忠不禁慶幸。

    “這個地方殺機隱隱，危機四伏。一旦進入其中，說不定，真的有來無回。幸虧我聽從老師奉勸，不然的話，也許就步了林沖的後塵。”

    “哼，薑還是老的辣。小皇帝縱然有手段，但是在老師的面前，還是太嫩了。”

    他心底呢喃著，遙遙朝拜之後，辭離而去。

    然而，他萬萬不會想到，如果今日真的進宮朝拜，見到皇帝的廬山真面目，也許他的命運就會就此改寫。

    可是，從他拜別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成為定數。

    此次升任巡撫使，朝廷欽差，威風八面。

    當張獻忠轉身離去時，氣勢十足，就連行進間，都帶著隱隱的風聲。

    張獻忠沉浸在那種威嚴霸氣中，漸行漸遠。

    可是他渾然沒有意識到，就在此時此刻，在皇城高樓上，一雙深邃的眸光如同鷹眼一樣，死死地盯視著他的背影。

    正是李未央！

    他的眼中正閃動著濃濃的寒意。

    此刻，一個人影緩緩走到了他的身後。

    “陛下！”

    是唐劍。

    “一切都在按照您的吩咐進行，果然如陛下所料，果然有貓膩。暗線秘報，昨夜子時，三百萬賑災銀統統被秘密押送至霍府。”

    “直到黎明時分，才重新送出。與之同時，霍府之中，一支死人貨隊從水路出發，順流南下。”

    “我疑心，真正的賑災銀已經被他們掉包。”

    李未央冷笑一聲。

    “不必疑心，銀子一定已經被偷天換日。霍光費盡心機，挖了一個如許大的坑，正等著朕往裏跳。”

    唐劍心頭驀的一驚。

    這正是此前他們的計劃。

    假借盜匪之名，半路截殺，搶奪賑災銀。

    一旦丟銀，那就是失職之罪，斬立決。

    到時，張獻忠必死無疑。

    可是現在，霍光顯然已經洞鑑他們的全盤計劃。

    之前的計劃恐怕要流產了。

    唐劍神色一獰，咬牙道：“張獻忠那個蠢貨，沒有這樣高超的智謀！一定是霍光在幕後操縱！老東西！遲早有一天，我要親手剁碎了他！”

    儘管李未央的神色也同樣凜然冰冷。

    可是，他卻不似唐劍，有那麼大的情緒波動。

    彷彿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難道陛下已經預判了霍光的小動作。”唐劍心頭倏然冒出一個念頭，隨即問道：“陛下，劫銀的計劃恐怕要落空了，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誰知，李未央語出驚人，“計劃不變。”

    “什麼？”唐劍愕然。

    既然霍光已經洞悉了這一切。

    那麼，他挖的這個坑裏，必然殺機四伏。

    現在要是主動跳進去，恐怕九死一生。

    皇帝執意如此，令他費解。

    “陛……陛下！”唐劍想要諫勸。

    可是話未出口，就被李未央打斷，“唐卿！京外的那票匪軍現在怎麼樣了？”

    唐劍一怔。

    前次宮變，那支騎兵出其不意，奇襲林府，大獲全勝。

    正是他們奠定了宮變勝利的基石。

    也正因如此，當他們洗劫諸多禁軍副將府邸的時候，唐劍才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一戰，共計三十二家府邸被洗，死傷無數，被洗劫的金銀財寶無數，總價超過二十萬。

    顯然，李未央又想動用他們了。

    唐劍略一思忖，當即答道。

    “前次襲擊林府，損失三百餘人。”

    “現在，還有一千餘人可用。”

    “不過……”

    說到此，他略遲疑了一下。

    “嗯？”李未央輕哼了一聲，掃射而來的眼神中帶著無限的威嚴。

    唐劍微一欠身，繼續道。

    “那支匪軍的戰鬥力尚可，只不過，那些人嗜殺嗜血，殺戮太重。”

    “而且貪心不足，前一次奇襲林府，要價黃金十萬。”

    “如果再用他們，我擔心他們會獅子大開口。”

    聽到此，李未央的嘴角彎起了一絲弧度。

    “無妨！”

    “錢而已，不是什麼大問題。”

    “你再去一次，告訴他們，今一次，朕開價三十萬兩黃金。”

    “奇襲押運賑災銀兩的隊伍。”

    “事成之後，不但三十萬兩黃金全付，就連賑災銀，朕也可以分給他們三成。”

    唐劍身軀一顫，倒吸一口涼氣。

    三成！

    那就是一百萬兩白銀。

    只為殺一個張獻忠，竟然開出如此天價。

    值嗎？

    唐劍不禁有些惶恐。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懷疑，皇帝是不是瘋了。

    當他的目光掃去，就見李未央的臉上，浮沉著一抹陰詭狠辣的笑意。

    唐劍心神倏然一顫。

    這個笑容他太熟悉了。

    此前宮廷劇變，李未央信誓旦旦，只要林沖等人投降，他絕不妄殺一人。

    李未央的確是沒殺一人。

    可是，殺了一千多個。

    現在，爲了撬動這支匪軍，他不惜出天價。

    唐劍甚至懷疑，此次計劃，皇帝壓根就沒打算給錢。

    一念至此，他心底不禁唏噓了一下。

    “吾皇機詐百變，手段不俗，已經坑死了林沖。”

    “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把那隻匪軍坑到傾家蕩產。”

    ……

    午時三刻。

    京郊刑場之上，肅殺一片。

    十八名在押死囚，跪伏在刑場之上，等待著命運最後的審判。

    跪伏在最前排的正是百越匪首鐵柺李，李玄！

    刑場之外，軍帳之下，數位一品大員赫然在座。

    為首的正是當朝首輔霍光。

    群臣以他馬首是瞻，等待著最終的決斷。

    這種監斬之職，通常都由低品小官擔當。

    可是這一次，卻由首輔親任。

    其實霍光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告訴皇帝：不只有你會殺人！

    此刻。

    陰風蕭瑟，撩動著官袍，讓一眾監斬大員瑟瑟顫抖。

    霍光仰望了一眼天空。

    值管小吏會意，仰頭伸脖，高吼一聲，“時辰到！”

    霍光一甩死刑牌，斷喝一聲。

    “斬！”

    劊子手霍然揚刀。

    鬼頭刀呼嘯，撕裂空氣，發出駭人的聲音。

    刀起刀落，十八顆人頭滾落在地。

    熱血從斷頸處噴涌而出，如同噴泉一樣，向天噴揚。

    血雨染紅了刑場。

    霍光冷笑一聲。

    “陛下不是喜歡掛人頭嗎，來人，將這十八顆人頭送往陛下寢殿！”

    示威！

    赤裸裸的示威！

    他這麼做，就是要告訴李未央：老夫想讓誰死，誰就必須死！皇帝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