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死了！

    李未央轟然砸進座中。

    權臣的貪婪在他意料之中。

    誰都不會心甘情願退出權力舞臺。

    可是萬沒想到，他們竟瘋狂到了這種程度。

    公然封還皇帝詔旨。

    刺殺朝廷官員，以絕後患！

    這已經不是爭權，而是挑釁！

    赤裸裸的挑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未央砰聲拍案。

    “霍光欺人太甚。”

    “既然他狂妄至此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唐劍聽旨！”

    唐劍轟然跪拜，“臣在！”

    “傳朕旨意，革抄霍光一切朝職，褫奪一切封號，貶其為庶民。”

    “命你帶三千禁軍，查抄霍府。”

    “凡遇阻攔者，格殺勿論！”

    “令，查其三族，凡涉案者一律緝拿。”

    乾脆利落，抄家滅族。

    唐劍的臉上閃過一抹濃濃的殺意。

    他等這一刻很久了。

    什麼權臣，什麼奸佞，殺之後快。

    “臣遵旨！”

    唐劍起身，大步流星，朝宮門外走去。

    鐵甲撞擊，發出刺耳的金屬嗡鳴。

    因為暴怒，李未央的胸膛之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燒。

    額頭上的青筋鼓盪著，血脈衝進耳道深處，發出驚雷一樣的轟鳴。

    一旦撕破臉，就是生死之戰。

    這將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千秋偉業。

    賭輸了，灰飛煙滅。

    李未央不僅在賭自己的命，更是在賭大乾皇朝的命。

    無論輸贏，都會有無數人頭落地。

    李未央的喘息變得悠長，沉重。

    一旦開戰，大乾必然大亂。

    到時，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熱血漸漸冷卻下來。

    就在唐劍身影即將消失在宮門之際，李未央再次開口。

    “且慢！”

    他終於下定決心，改變了主意。

    唐劍詫異轉身，“陛下？”

    李未央臨時變卦，大出他的意料。

    “你回來吧！”李未央長長吐了一口氣，彷彿要一舒胸中鬱悶，“憤怒讓人失去理智，剛纔朕太沖動了，所有御令撤銷。”

    唐劍在驚疑與不解中，迴歸天子寢殿。

    “現在還不是公開翻臉的時候，一旦朕和霍光開戰，無論勝負，最後只會讓靖天王漁翁得利。”李未央話鋒一轉，“皇后現在境況如何？”

    “御醫已經控制住了毒情，相信短時間之內，不會再惡化。不過，還需要儘快找到解毒之法。否則，就算最後能夠解毒，也會留下致命的隱疾。”唐劍徐徐回答，話語之中難掩擔憂。

    唐家曾經何其榮耀。

    現在，後代凋零，只剩下了他們兄妹兩人。

    “昨夜陛下回宮之後，臣就已派人秘密監視盧家在京的府邸。一旦發現荊軻的行蹤，立時就會來報。現在，別無他法，只能靜候他的出現。”

    唐劍是戰場統帥出身，深知有的事，不能急。欲速則不達，唯有耐心等候，才能找到戰機。

    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我來之前，霍光已經動向。內閣已經籤札，任張獻忠為百越巡撫使，即刻上任。”

    “吏部也已批覆。”

    “現在，張獻忠上任已成定局。”

    “陛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李未央已經沉默良久。

    此刻，他彷彿老僧入定一樣，定格在了那裏。

    唐劍等待良久，依然沒有動靜，“陛下？”

    直到此時，李未央才倏然回過神來，“唐劍，林沖的腦袋還在嗎？”

    唐劍一怔，不明所以，只得答道：“在！奉陛下諭旨，就在午門之上，懸頭示眾。”

    “帶上林沖的頭顱，跟我走！”李未央轉身就走。

    這位陛下急智通天。

    不動則已，一旦動作，那就是驚天動地。

    唐劍立刻意識到，皇帝一定是已有決斷。

    ……

    天牢。

    陰暗，壓抑，逼著人心。

    有資格被壓在此的人，無一不是大奸大惡之徒。

    進入其中，瞬間就彷彿進入了地獄。

    牛鬼蛇神，張牙舞爪。

    即使是在白天，行走在其中，也需要提燈照明。

    不僅僅是爲了驅散黑暗，更是爲了驅退那鬼魅一樣的壓人氣息。

    唐劍在前，李未央在後。

    兩人默默行走在黑暗潮溼的天牢甬道當中。

    就在唐劍的另一隻手中，提著一隻巨大的食盒。

    腳步聲響起，瞬間驚醒了那些牛鬼蛇神。

    無數雙手從囚籠後面伸出來，彷彿鬼爪，要撕碎兩個來自人間的生靈。

    “冤枉！大人冤枉！戚家三十二口真的不是我殺的！”

    “小白臉，過來！老子很久沒有吃肉了，你這麼白，肉肯定鮮嫩無比！”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小畜生，趕快放了我！不然我就殺上朝堂，弄死狗皇帝！”

    ……

    瞬時間，萬鬼齊呼。

    兩人靜靜地行走在其中，對那些淒厲哀嚎恍如未聞。

    紙皮燈籠高高挑起，照亮牢門上的數字。

    “丁字三十三牢，就是這裏！”

    唐劍將來燈籠朝裡伸去。

    一張猶如牛魔一樣猙獰的臉赫然暴露在眼前。

    李未央的瞳光霍然跳了一下，鐵柺李，李玄？”

    唐劍微一點頭。

    “就是他！”

    聽到自己的名字，那個瘋魔一樣的人微動了一下，頭都沒抬。

    面對生死大劫，依舊鎮定如斯。

    李未央默默點頭，心道：這就是我要找的人。

    “開啟牢門，我要進去！”

    此話一出，唐劍頓時遲疑，“這個……恐怕不妥。此人是有名的兇悍瘋魔，力大無窮，能夠徒手掙斷手指粗細的鐵鏈。他身上的刑具都是精鋼打造，就是爲了以防萬一。”

    彷彿是爲了呼應唐劍，李玄微微動了一下，立刻就傳來一陣鋼索撞擊的聲音。

    李未央卻眸光閃亮。

    “越是如此，我越要見這個人。開門吧。”

    唐劍只得奉命。

    厚重的牢門被開啟，發出一聲讓人牙酸的嘎吱聲。

    李未央低頭邁進，瞬間，就像進入了十八層地獄的牢籠。

    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顯然，此人有重傷在身。

    李未央上下打量著他。

    此人身高九尺，壯若虎豹，如同神廟中的巨大雕像，無比巨大。即使坐在那裏，也與尋常人站立無異。

    “你就是李玄？百越匪亂中赫赫有名的鐵柺李？”

    李未央的話幽幽的，聽不出聲褒揚，還是嘲諷。

    李玄未答。

    但是鎖在他身上的精鋼鐵鏈卻劇烈的晃動了一下，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顯然，那是一種無聲的咒罵。

    李未央繼續回憶著，勾勒著生平。

    “我聽說你十六歲時，就是百人敵。”

    “二十九歲扯旗造逆，大小經歷三十二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最後一戰，徒手格斃二十九名朝廷官兵。”

    “如果不是最後被要挾，無奈就範，現在，你可能已經是百越之地的一方霸主！”

    他的聲音幽幽的，彷彿來自天外。

    李玄彷彿是回到了以往的崢嶸歲月，渾身激顫。

    精鋼鎖鏈因為他的顫抖而震盪不停。

    “我還聽說，原本朝廷官兵根本抓不住你。”

    “但是鎮撫使林豹屠淨了你的滿門，活捉了你的母親。以她的命要挾，所以你才最終伏誅！”

    “閉嘴！”李玄忽然爆出一聲斷喝。

    他巨大的身軀陡然站起，瞬間如同一座小山，朝著李未央滾滾碾來。

    巨大的精鋼鎖鏈被帶動，發出刺耳的嗡鳴。

    呼吸之間，李玄已經衝擊到了李未央的面前。

    彼時，他就如同一隻來自地獄的魔獸，俯視著李未央，隨時可以把他一口吞進肚中。

    “小心！”

    唐劍身影一動，瞬間飆射，擋在了李未央的面前。

    恰逢其時，鎖鏈被繃直，發出砰的一聲。

    錨定鎖鏈的石牆彷彿捱了一記流星，發出轟的一聲，隨即瑟瑟顫抖起來，掉下無數的石粉。

    鎖鏈終於到達了盡頭。

    李玄被定格在那裏，一絲一毫都前進不了。

    “無恥小人，你過來！讓我捏死你！”李玄瘋狂咆哮著，如同一隻被困囚籠的怒獅。

    在他壓迫性的身高面前，就連唐劍都不禁膽顫，“為安全起見，我看，我們還是退出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