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臨死之前，最渴望見到的居然是這樣的情景。

    李憑一邊暗中嘆息，一邊將僅剩的力量集中在右手，想要捏碎右手掌心中那個八仙過海小世界——這是他傾盡全力，耗盡所有的儲備資源，才鑄造的神話世界。

    裡面還關著一隻大鳥和一個神殿主教。李憑甚至不確定，如果將小世界捏碎，他們兩個人會不會直接身死。

    而且現在李憑的識海遍佈裂紋，用如此強大的神魄之力衝擊，可能整個人都會瞬間崩潰。但是，已經到了這種時候，生死一線間，已經沒什麼再好選擇的。

    “這就是你說的主人？罵你是畜牲，還要燉了你？”女子的聲音響起，輕靈飄渺，如微風吹過山間風林，天籟般悅耳動聽。

    小狐狸坐在豹子頭上，居高臨下，看著躺在死狗旁邊的李憑：“吱吱！”

    女子掩唇輕笑，似乎聽懂了它的意思。

    李憑終於意識到，這場景似乎不僅僅是幻覺，更像是——社死現場！

    尷尬了，背後說人壞話，讓人聽個正著，這下恐怕不僅僅是要絕交，還要絕命。

    “呵……咳咳——”李憑鬆開右手掌心，竭力的爬起：“敢問仙子是……”

    女子又笑了：“我不是仙子。”

    “對，仙子都沒有你美麗、又有氣質！”

    女子第三次笑起來，色如春花，眸如秋月，抬手摸摸小狐狸的腦袋：“要不別殺他了，嘴這麼甜，帶回去讓他天天誇我，比吃蜂蜜都讓人開心。”

    “吱！”

    女子伸手拍拍身下的花豹：“走吧，把他帶回去。”然後他又轉頭看向地上的李憑：“記得好好誇我啊，不然，你就是他的食物。”

    李憑還沒充分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見那隻花豹子已經一躍飛到他跟前，一口咬住他身後的大狗屍體，吸溜果凍一樣，將其整個吞下。

    哦，懂了。李憑老老實實躺好，笑的格外乖：“女神姐姐，我和十四娘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平時總是互相開玩笑，其實我天天摟著它睡覺，不然晚上一個人，都睡不著。”

    女子呆了呆：“你說它是叫什麼？十四娘？”

    “吱——”

    如果說小狐狸之前只是狗仗人勢，對李憑愛搭不理，那它現在，就是真的後悔了：為什麼要找人來救他？這種人就應該拖出去喂狗啊。

    “啊哈哈哈……”女子的笑聲如同搖動的風鈴，歡快又悅耳。

    李憑在暈乎乎中，被大花豹子含在嘴裏，只感覺風聲呼嘯，草葉拂過，沒等落地，他就已經暈了過去。

    一路回到住處，一處略微寬平的山頂處，從半山腰一直往上，所有的器物和裝飾全部都是山石草木。

    彷彿全部都天然而成，卻又恰到好處，讓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

    花豹將李憑放在一張石床上，女子走到他身邊，看見他身上淋漓血跡：“還真是命大。”

    小狐狸跳到李憑身邊，伸出爪子，探入他的衣襟裡，掏出一本金色封面的書籍：正是它之前一直翻看的，辛十四娘贈予的修仙秘籍。

    當時在洪霽的馬車裏，決定逃跑的時候，李憑將東西都囫圇塞在身上。所以，小狐狸如今翻找起來，輕車熟路。

    靈符、金箔、金幣、化屍粉、、黑玉斷續膏、匕首……

    女子眉頭微皺：“這些好像沒什麼特別的。”

    “吱吱——”小狐狸爪子指向其中幾樣。

    “你說這些，都是他從小世界中帶出來的？”

    小狐狸點頭。

    女子這才認真的檢查起來。

    “這些——跟你的修仙秘籍都沒法比。女子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狐狸：“他難道真的把你當成娘子在養？所以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吱吱！”狐狸尾巴上的毛都豎起來。

    “好好好，我不說了。這本秘籍你用著怎麼樣？”女子轉移話題。

    “吱吱吱……”

    聽完之後，女子漂亮的紅唇都張圓了：“真的？”

    小狐狸再次點頭。

    “這可是大造化！一但拿回去，讓你的所有族人都一起修煉，那——”

    後面的話，不用女子繼續說，小狐狸得意地眯起眼睛，尾巴左右晃成一朵大白花。

    “阿狸，”女子喚花豹：“去把山裏最好的靈藥都拿來，我們得治好這個人。”

    花豹聞言，在山中穿梭成一條影子，採集各種需要的東西。

    時間回溯。在高軒明和曹懷追擊李憑的時候，紅菱帶著昏迷的司空閃，一路急急返回神殿。

    因為紅菱是稽查使，在神殿的勢力分佈中，稽查是直屬天均塔管轄，所以她帶著司空閃，從西陵城一路往東，直奔天均塔而來。全速趕路，大約行走半個月，才終於到達。

    天均塔雄偉，高達萬丈，底部基石方圓數十里，在外圍圍繞這座塔，建成無數大殿、樓宇、屋舍，其範圍比七國任意一座城池，都要廣大。堪稱是大荒界中心的一個小國。

    紅菱駕駛著馬車，將司空閃一路送到靠近西邊的大殿中，找了個普通的神官，暫且看護。自己卻馬不停蹄，直接進入天均塔中。

    來到一處莊嚴的大殿裡，紅菱隔著門檻，單膝跪在外面：“文聖，我回來了。”

    裡面傳來一個溫和的男子聲音：“是紅菱啊，你這次出門時間有些長。事情辦的怎麼樣？”

    紅菱的心頭涌起一抹緊張，但還是儘量頓住情緒，恭恭敬敬的說：“稟告文聖，這次的任務並不順利。我們沒有找到衛海主教，而且根據現在的線索判斷，他應該已經死了。”

    死一個主教，對於文聖來說，並不是多麼震驚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問：“是誰殺了他？異獸？還是其他教皇或者主教？”

    紅菱的聲音有些顫抖：“可能……都不是。”

    “嗯？”文聖這纔來了興趣。

    “我們三人，和高軒明主教一路順著線索追查——”

    “高軒明？”文聖有些意外：“他怎麼也去了？高寒還真是……”後面的話，紅菱便聽不清，卻一個字也不敢問。只是等裡面沒有動靜之後，才繼續說：“是高軒明主教主動找到我們，說他知道衛海失蹤之前的一些情況，我們順著他給的提示，才找到些許線索……”

    她將這一路的追查詳情，細細道來。

    大殿裡的文聖聽完之後，沉吟良久，才問：“所以你們覺得，正是那個叫李憑的普通人殺了衛海？一個之前被判定為罪役的普通人，殺了神殿的主教？”

    紅菱的脊背冒出一層冷汗，壓迫感撲面而來。即使沒有抬頭、即使隔著高高的大殿門檻，她似乎仍然能感覺到，室內有一雙睿智、清冷的眼睛，正靜靜盯著她。

    讓她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是。”紅菱頂著壓力回答。

    大殿裡的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你是說，最後你們一起陷入幻境中，才致使那個叫李憑的人趁機逃跑？”

    “是。”紅菱硬著頭皮。

    “司空閃還在昏迷中？你現在將他帶來吧。”

    “好。”紅菱絲毫不敢耽擱，帶著滿身風塵僕僕，又返回大殿外圍，將司空閃帶到大殿門口。

    紅菱就跪在司空閃身邊，感覺到一股渾厚的力量，將司空閃整個人包裹在其中。幾分鐘之後。一路昏迷的司空閃，陡然像是溺水的人被撈出來，嗆入空氣，瘋狂地的咳嗽起來。

    他咳嗽的撕心裂肺，彷彿要將嗆人的水吐出來，可是紅菱看得清清楚楚——什麼都沒有！

    而且因為昏迷的時間太長，身體機能被消耗許多。司空閃的身體都已經弓成蝦米，咳的越來越無力，卻還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又一道雄渾的力量襲來，將司空閃整個人如同傀儡一般拉起，終於勉強直立起來之後，司空閃的眼神才恢復些許焦距，看到周圍的情景，又看到身旁的紅菱，聲音沙啞乾澀，像生鏽的鐵片，摩擦著粗粒的石塊：“我……我們出來了？”

    紅菱的臉色一愣：他說的是‘出來了’，而不是‘回來了’，這說明他之前一直都被困在某種東西里，一直沒有走出來。

    難道仍然是西陵城那個八仙過海的幻境？

    紅菱只覺一陣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