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兩個！”

    “我也要！”

    兩個敲鑼的人瞬間就被圍得水洩不通。

    高軒明：“不是在聊齋草堂嗎？怎麼又改成順寧街？”

    “先生有的時候，會在順寧街開大場，兩位好運氣！正好撞上了，哈哈哈，你們不買嗎？不買的話，只能排在最外面，可能聽不清的。”

    “能有多少人去，連我們都聽不清？”司空閃不屑道。

    “之前先生第一次開大場，講《牛郎織女》，大概五千人吧；後來人更多，上次講《白娘子》，大概萬人吧，這戲估計也不少。”

    竟然如此之多！

    連司空閃都不知如何接話，嗤笑著，朝外面丟擲兩個金幣：“給我兩支竹籤，我倒要看看，到底何方神聖，竟然如此善於蠱惑人心、妖言惑眾。”

    店裏的人有心要反駁，但看見他身上的衣著，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對兩人疏離了很多。

    月浮羅忙碌一整天，終於又回到雲夢樓，看向正在凝神打坐的李憑：“你真的已經想好了？連宮裏的兩個一起通知？”

    “對。告訴他們吧。”

    月浮羅有些想不通，高軒明的實力在主教級別，紅菱的神魄之力與他不相上下。李憑一口氣將這四個人都集中到一起，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你這麼做，真的有把握嗎？”月浮羅忍不住再三確認：“如果只有其中一個人，我西陵城還有能力盡量護住你；再做些表面功夫，如果神殿不想跟我們直接翻臉，尚且能夠糊弄拖延一點時間。要是他們四個人同時發現你，就誰都沒辦法。”

    “我知道。”李憑深吸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但是，如今四個人，都在西陵城中，自己就算今天能躲得了高軒明，明天也未必能躲過司空閃，再加上另外兩位稽查使。李憑想想自己如今的手段，無論如何也護不住自己小命。

    無論是西陵國，還是月浮羅，都不欠自己的。不能因為自己的存在，到西陵城承擔風險。

    既然這樣，不如賭一把更大一點的。

    “沒事，一切按照計劃來。”李憑只能儘量保持冷靜，說服月浮羅之後。

    李憑找來自己的便宜二徒弟：“洪霽，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是大庸國的七王爺？”

    “那當然，我絕對不敢欺師滅祖。”洪霽握著打狗棒，卻越看越像中二少年。

    “那你為什麼來西陵城這麼長時間，大雍國沒有一個人來找過你？”

    “我是偷跑出來的，皇兄說，我要是敢跑，他就不認我了。”

    你這王爺的身份，岌岌可危啊。要你有何用？

    這一批徒弟真的不讓人省心。

    “行，我相信你。”李憑只希望，他給自己的訊息比他的智商要可信一些。

    打發走了洪霽之後，李憑將小狐狸抱過來，摸著狐狸毛：“崽啊，明天就指望你了，你好歹跟著辛十四娘，學了這麼長時間的修仙道法，一定要中用一點。”

    小狐狸瞪著黑黢黢的眼珠子，嚶嚶嚶幾聲。

    李憑：聽不懂。

    但他從狐狸的眼神中，神奇的讀懂了他的意思：“我確定還有更好的東西可以給你，比十四娘修仙功法還要好。”

    小狐狸頓時眯起眼睛。

    哎，李憑再次嘆息：連畜生都懂得討價還價，這個西陵城真是個可怕的大染缸，能夠趁早離開也好。

    第二天早上八點，順寧街上已經人山人海。

    李憑特意換了一身白色廣袖長衫，換了個飄逸的髮型，這次不但抱著小狐狸，而且手拿著連夜趕製出來的拂塵，腰上掛著一柄古樸長劍，施施然登臺亮相。

    臺上依然是簡單的佈置，一桌一扇一撫尺，李憑站在桌前，環顧底下烏泱泱的眾人，抬手按壓虛空，再一拍撫尺：“諸位，今天我要跟大家講的故事，乃是在大荒界外的一個名叫大唐的國家，這次的事情希望諸位能認真聆聽，因為事關天機，以及道門法術。若能夠從這次故事中，有所頓悟，必將受益終身。”

    李憑在臺上一開口，高軒明便立刻認出了此人，他驚愕的張大嘴巴，萬萬沒想到自己幾人一路尋找此僚，長達數月之久，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在西陵城中，擺出這麼大的陣仗講說書！真是狗膽包天！

    而跟他在一起的紅菱，則微微眯起眼睛，麵露疑惑：“這就是西陵城中，廣為盛行的說書？”

    另一邊同樣站在人群中的司空閃和曹懷，一開始並沒抱著多大興趣。

    司空閃甚至已經認不出，臺上那個玉冠博帶，廣袖臨風的人，是當初在驪山城牛棚裡，蓬頭垢面、苟且求饒的那個小罪役，只是看著感到幾分眼熟。一直等到李憑已經開始講，他聽著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才隱約開始皺眉思索。

    “話說這一日王母娘娘在天上舉行蟠桃盛會，邀請各路仙家前來赴宴，瑤池之上，仙歌妙舞，落英紛飛，各位仙家開懷暢飲……”

    李憑一邊講，右手在小狐狸皮毛上飛速移動，他原本足球場大的神魄之力，隨著他的書寫，飛速消耗。但這一次，李憑沒有絲毫保留，每一個字、每一處細節，都描繪的十分認真。

    隨著他的聲音，人們彷彿看到，就在那九天之上，雲海飄渺，有仙宮在雲間浮動，仙人們各自帶著法寶，一路御風而行，瑤池邊，仙子端著美酒和蟠桃，那紅豔豔的蟠桃，千年一熟，若能吃一顆，便可長生不老。

    李憑說的太詳細，每一個細節都展現在眾人面前，臺下近萬人，深情迷醉，悄然無聲。他的聲音似乎響徹在每一個聽眾的腦海中，一路帶領人們，看見九天之上的絕頂風光。

    在故事說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李憑腦海中的神魄之力已經徹底告罄。臺下眾人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緊張。

    沒有時間猶豫，李憑的右手掌心微微張開，這一段時間以來，積攢的數十個小世界依次浮現：《畫皮》被捏碎，整個小世界儲存的神魄之力，流轉入水晶筆上。

    李憑得以繼續寫：“王母娘娘邀請眾仙品嚐……”

    《小倩》被捏碎，水晶筆繼續動：“盛宴之後，所有仙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洞天福地……”

    《西廂記》、《長生殿》、《竇娥冤》……這些小世界依次被全部捏碎，再次給已經顫抖的水晶筆注入新的神魄之力。

    “八位仙人來到海邊，鐵柺李提議：大家都會騰雲駕霧，這算不得特殊本事，這片東海，浩蕩無垠，不如我們這次比試一下，用各自的法寶渡過這片大海，誰先到達彼岸誰就贏。其他七位仙人一聽，紛紛附和。各自拿出隨身的法寶：鐵柺李將柺杖往大海中一拋，變成一葉偏舟……”

    寫到這裏的時候，神魄之力再次消耗一空，李憑壓抑住喉頭冒上來的血腥氣，直接捏碎僅存的倒數第二個小世界，《牛郎織女》原本已經形神具備，哪怕是普通人，微末的神魄之力進入其中，都能遊歷這浪漫唯美的小世界。

    李憑將它握在掌心，一狠心，直接捏碎。這個故事曾經講過好幾次，而且都是在人數規模比較大的情況下，後來又在雲夢樓中，反覆演出，早已蘊養的十分完善。這一次被捏碎之後，那洶涌的神魄之力，幾乎抵得上李憑原本識海中的一大半儲備量。

    於支撐著他將八位仙人渡海的事件描寫完畢。

    “這仙人渡海，驚動海底的龍王，使得水晶宮不穩，龍王大怒，立刻派遣蝦兵蟹將，抓住了韓湘子……恰逢觀音大士，路過此地，對東海龍王說：八仙瀟灑不羈，遊走於紅塵之間，卻心懷坦蕩，濟世救民，從不求絲毫回報……這才終於化解雙方恩怨，東海龍王，放出韓湘子，八仙各自乘著法寶，在茫茫東海之上，颯然離去，自去尋找海上仙山，從此世間只留下‘八仙過海’的傳說。”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李憑的右手已經在隱隱顫抖，水晶筆轟然落地，化為一道星光，消失在他的右手掌心。

    而這個被他精心書寫出來的八仙過海的小世界，在順寧街萬餘人的凝視之下，在神殿主教高軒明，以及三位稽查使的注視中，從原本的霧狀墨團，汲取眾人或微弱、或強大的神魄之力，在眾人的信仰中，如同乍然升空的煙花，轟然之間，籠罩整個順寧街，將萬餘人同時帶入了這個八仙過海的小世界。

    萬衆紛雜的神魄之力，像是突然出現在海洋中的、密密麻麻的魚群，向四面八方衝傘而去。

    就在這最後關頭，李憑右手掌心中僅剩的最後一個小世界《射鵰》，被他一把攥緊，狠狠捏碎。在無形的虛空中，彷彿響起，咔嚓一聲輕響，這個迄今為止，最為冗長、構造最為曲折複雜的小世界，轟然粉碎，濃稠的、幾乎要滴水的神魄之力瘋狂翻涌。

    李憑毫不猶豫地將它全部用來包裹這個新鮮出爐的《八仙過海》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