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廊庭。

    空氣中的氣氛幾欲凝固。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吃著東西，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連偷偷打量殷承昭的眼神都慎之又慎。

    平日裏攝政王都是不用廊食，下了朝就回去，今日倒是難得，居然會在廊庭用食。

    眾人紛紛猜測，莫不是因為上次除夕宴會上刺客行刺，攝政王妃丟下他一個人跑了，兩人後來吵了一架？

    殷承昭吃著盤中的食物，味如嚼蠟。

    一早上的朝會，他心神不寧，什麼也沒聽進去。

    謝傾暮在黑暗裡靠著牆邊的影像，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想起一次，心口就愈發不舒服。

    何威從外面進來，到他耳邊小聲道。

    “王妃病情又加重了，喝不下藥，大夫說不喝藥她可能撐不過今晚，王爺要不要回去看看？”

    今日凌晨家丁就來通報了訊息，他沒有去。

    謝傾暮回來已經很蹊蹺，現在又突然生病。

    看著像真的，他後面仔細一想，說不定這是她的苦肉計。

    可她為什麼一定要見他？

    爲了再給他再補一刀？

    何威候在旁邊偷偷盯著殷承昭，見他吃得慢，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凌晨的時候王爺就沒有回去，只怕現在也不會回去。

    他要是捨棄王妃也好，畢竟王妃只想要他的命。

    等殷承昭把面前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廊庭的人早已全部走光。

    他慢慢悠悠站起身道：“去叫常太醫到寢宮來給本王換藥。”

    聽到這話，何威輕不可聞鬆了一口氣。

    只要王爺不要想著王妃就行。

    “你去宮外準備好馬車，換了藥回攝政王府。”

    “……”何威口中的氣鬆到一半，頓時卡住。

    王爺，色字頭上一把刀，你遲早死在王妃手裏啊！

    ——

    攝政王府。

    周氏冷眼看著小梁折騰。

    “這已經是第五碗，你別試了。”

    另外一個丫鬟扶著昏迷的謝傾暮，扳開她的嘴巴。

    小梁端著藥，看著謝傾暮張開的嘴，也不由自主張開嘴，慢慢把藥倒進她的嘴裏。

    “她還是喝的，哪怕一碗進去只喝了一口，四捨五入那也是喝了半碗……”

    她話還沒說完，謝傾暮眉頭緊皺，被嗆得猛咳，剛剛被灌進去的藥被嗆出來。

    小梁忙不迭大喊：“快，包住她的嘴，別讓她吐了！”

    丫鬟兩隻手連忙將謝傾暮的嘴合上。

    褐色的藥汁還是順著謝傾暮的嘴角流下，墊在她脖子下三寸厚的毛巾早就暈溼一大片。

    小梁揪起邊上一角，幫她擦了擦嘴，看了眼毛巾底部，藥汁已經透到底下，暈溼一小片。

    她嫌棄的丟到托盤上，拿起另外一張乾淨的毛巾疊好，給謝傾暮墊上，端著剩下的半碗藥繼續。

    “再來五碗，四捨五入那也應該差不多了。”

    周氏翻著白眼：“你看看那毛巾，上面明明就是一整碗的藥。”

    “不不不，多少應該……也還是留了小半口的。”

    小梁說著，看準時機把藥倒入昏迷的謝傾暮嘴裏。

    不出所料，最後又吐了。

    “……”

    周氏懶得和她扳扯，餘光瞥見一襲玄色從院子裡過來，她扭頭望去，發現竟然是殷承昭來了。

    凌晨沒來，早晨沒來，這午時都過了，他還來做什麼？

    難道是回來準備給謝傾暮收屍？

    她出去迎接，剛好在外屋門口碰到殷承昭。

    “王爺。”

    “王妃如何了？”

    殷承昭說著，朝裏屋走去，剛好看到小梁抽開墊在謝傾暮脖子上的毛巾，隨手丟到旁邊。

    旁邊沾溼藥汁的毛巾堆成山，上面的汙漬，像是直接把藥倒在上面一樣。

    小梁看到殷承昭，心虛的露出諂媚的笑。

    “嘿嘿……王爺，你回來了。”

    “不是讓你今日回去嗎？怎麼還賴在這？”

    小梁連忙站起身，指著床上的人道。

    “我要是走了，只怕你現在都見不到王妃了。”

    瞥見進來的周氏，小梁眉眼間的心虛斂了斂，多出幾分戾氣。

    “王爺，你是不知道周嬤嬤有多歹毒，昨晚你一走，她就把火盆全部端走，還只留給王妃一條薄被。”

    她揪出下面的被子給殷承昭看。

    “你看看，現在是什麼天氣？蓋三伏天用的被子，王妃她的病能不復發？能不加重嗎？”

    火盆確實是她讓人端走的，若說她拿走被子，這事周氏可不認。

    “梁小姐，老奴沒有得罪你吧？你用得著如此信口雌黃的污衊老奴嗎？”

    小梁雙手環胸，傲氣得下巴微抬，不屑去看周氏。

    “你自己做的什麼，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

    周氏還想再辯解，被殷承昭怒聲打斷。

    “夠了！”

    霎時間，屋內只剩安靜。

    他幽沉的墨眸凝在謝傾暮發紅的臉上。

    此刻她的眉緊緊皺在一起，眉間宛如聚起千山萬壑，無法舒展。

    “她現在這是已經喝過藥了是吧？”

    小梁擦著鼻子：“呃……四捨五入，應該算是喝了半碗。”

    殷承昭瞥見旁邊放著五個空碗，五碗藥，還有那些堆成山的毛巾，頭疼的揉了揉眉間，走過去端起其中一碗藥。

    “其他的都撤下去。”

    扶著謝傾暮的丫鬟立刻放下謝傾暮，把東西收拾了。

    小梁看著殷承昭，諂媚的笑意間生出幾分促狹。

    “還笑？你也出去。”

    被吼了，小梁臉上的笑反而更加別有深意。

    她和丫鬟一起收拾東西出去，周氏也沒有在裡面多留，出去關上門。

    小梁把東西交給其他人，拍了拍手，心中暢快。

    雖然殷承昭現在纔來，但總歸是來了。

    周氏看她渾身輕鬆，像是卸下重擔。

    她犀利的眼眸微微一轉，心中冒出一個猜想。

    “這不會是你搞的鬼吧？是你半夜換了王妃的被子，害她病情加重。”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嗎？反正王爺來了就行。

    你看看他那樣，明明心疼得要死，還裝作假冷靜。”

    “你……”周氏氣得說不出話。

    “你知不知道，王爺身上的傷，就是王妃所為，你這麼做是打的什麼心思?”

    這事昨晚謝傾暮就已經和她坦白，小梁卻是有另外一個疑問。

    “這事王爺知道嗎？”

    周氏冷冷從鼻中不屑哼出。

    “王爺自然知道，不然最近他怎麼會突然疏遠王妃。”

    聞言，小梁徹底鬆了一口氣。

    她雙手一攤，表情透出幾分欠揍。

    “既然他們兩個心知肚明，他們做什麼決定，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

    王妃是因為誤會纔會誤傷王爺，現在她知道真相，回來是想和王爺解釋。

    王爺信不信是他的事，如果王妃被王爺捅一刀，那也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別人。

    我師傅說過，世上因果迴圈，有些事即便有人插手，結果也是無法改變的，我只不過是推動事情的進展罷了。”

    小梁一番話說得周氏啞口無言。

    確實，殷承昭做什麼決定，都不是她所能改變的。

    旋即她意識到什麼，脫口問小梁。

    “王妃是誤會什麼，非得要對王爺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