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祝你幸福,準新娘
楚西見路過住院部,看到門口的石階上,坐著一個身影熟悉的女人。
女人雙臂抱著膝蓋,身體蜷縮著,雙肩微微顫抖,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那般可憐無助。
“玉姐?”楚西見走了過去,輕輕喊了聲,女人抬頭,臉上佈滿淚痕。
“怎麼哭了?”楚西見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在旁邊坐下,看到女人手裏緊緊攥著張一寸照片。
那是個活潑可愛的男孩子。
楚西見認得,他叫樂樂,今天剛滿五歲。
玉姐擦著眼淚,嘶啞著聲音,道,“樂樂走了。”
楚西見瞳孔微縮,“什麼?”
“孩子一直想玩海盜船,可因為心臟這個病,不敢帶他去,前天是他生日,醫生說,情況不太好了,孩子有喜歡的,就帶著去玩玩吧。”女人望著手裏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帶樂樂去遊樂場,他很高興,嚷嚷著要吃冰淇淋,還專門交代我,說不要買太貴的。”
楚西見眼眶溼潤。
她知道,樂樂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樂樂,原名叫樂悠悠。
那是他的媽媽對他這一生的期望,希望他健康無憂的長大。
可……
他的心臟天生有個洞,房間隔缺損,樂樂年紀太小,身體條件無法做手術。
“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又親自把他送走,今天去戶籍科辦理了銷戶,這張照片是從身份證上撕下來的。”女人淚都要流乾了,整個人猶如一隻被放了氣的氣球,“樂樂是猝死,走得很平靜。”
“走了也好,孩子不用跟著我受苦了。”她喃喃自語。
女人是單親媽媽
生下樂樂後,孩子檢查出心臟病,她的丈夫提出離婚,帶走了大半的財產,次年又結婚,生了個健康的兒子。
女人靠在醫院門口擺攤得以維持生計,獲取兒子昂貴的醫藥費。
楚子見就是在那買東西認識的樂樂,小男孩很樂觀,每天都幫著媽媽賣貨,沒人的時候,就捧著本漫畫書看。
他沒有去上學,也沒有什麼朋友,唯一的玩伴大概就是醫院裏那兩隻流浪貓。
所以
當楚西見送給他嶄新的漫畫書時,樂樂非常高興,亮晶晶的眸子比瑪瑙石還耀眼。
他說——
楚姐姐,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啦。
可惜,楚姐姐沒有等到他長大,看不到小男孩蛻變成翩翩少年的模樣了。
“這是樂樂讓我交給你的。”女人從懷裏的塑膠袋中,取出一本漫畫書。
書封很新,看起來被主人保護的很好。
翻開,書扉上寫著
【楚姐姐,這是我zan錢買的,送給你呦,你要快樂。】
一行字筆畫歪斜,字跡卻很工整,有的字不會寫,還用了拼音替代。
樂樂沒長到會寫“攢”字的年紀啊。
“楚小姐,你要保重身體。”女人擦擦眼淚,“我想單獨待一會。”
楚西見起身離開了。
她腳步略微慌亂,胸悶氣短,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嘴唇泛着青紫。
回到病房
楚西見開啟抽屜,胡亂得擰開瓶蓋,把最後幾粒藥倒在手心,服下去。
而後躺在床上,等待著那陣令人失重窒息的感覺慢慢過去。
過了很久
蘇慕帶著護士進來查房。
楚西見受傷的腳筋已經恢復,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出院不開心?”蘇慕低頭寫著查房記錄,腕骨處的紅痣因為那道淺淺的疤痕,尤為明顯。
楚西見笑了笑,“開心,我就快要結婚了,為什麼不開心?”
可她細長的眸子裡缺沒有半點笑意,假如捂住她的嘴巴,能感覺她在哭。
蘇慕手部動作微頓,放下筆,伸手,斯文儒雅道,“祝你幸福,準新娘。”
楚西見握了上去。
“蘇醫生,你幻想過自己的婚禮嗎?”楚西見隨口問道。
蘇慕思村片刻
搖搖頭,“沒有。”
他是不婚主義者,從不信奉愛情。
醫生這個行業看慣了生死,見過了太多痴男怨女,醫院牆壁上的禱告要比廟裏的鐘聲還響,可到底都是人們自欺欺人罷了。
蘇慕記得,曾經救治了一對遭遇車禍的情侶,女孩比男孩傷的重,但她意識清楚,反正告訴醫生,先救她男朋友。
後來,經過商討方案,急救室的確是先救了男生,因為有限的醫療資源,要用在最有希望的病患身上。
最終,女孩的右腿沒有保住,胯骨以下高位截癱。
女孩住院期間,男孩一直無微不至得照顧,成爲了一段佳話,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會結婚,但出院一個月後,兩人分手了。
理由很簡單
男孩的父母覺得女孩身體殘疾,會拖家庭的後腿,最關鍵的是,擔心不好生孩子,影響了傳宗接代。
所以說,愛情重要麼?也許只在彼此發誓的那幾秒鐘,愛情真的存在過。
蘇慕並不是悲觀,他只是天生不喜牽絆,不希望自己的腳步為誰停留。
“如果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呢?”楚西見遞出一封請柬,“你會來嗎?”
蘇慕接過,放進白袍的口袋,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那天要是沒有排班的話,我會去。”
“好。”楚西見點點頭,開始收拾行李,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裏了。
出院後,她該去哪裏呢?
楚家,她是不想回去的,回海城,又害怕外公擔心,她自己有套房子,但是程焰知道位置,時不時就要過去,讓她心煩。
想來想去,大概只有住酒店了。
說來可笑,一個即將要結婚的準新娘,卻連落身之處都沒有。
翌日
楚家的司機來醫院接她。
“把我放到四季酒店。”楚西見說。
司機畢恭畢敬道,“小姐,老爺設了家宴,讓您今天務必回家。”
“家宴?”
楚西見頭枕著椅背,懶洋洋問,“為誰舉辦的啊?”
“寧先生回來了。”司機答。
楚西見心下微凜,一瞬間,周身的血液上涌,氣血直衝腦頂,大腦一片空白。
有一秒鐘,她似乎是耳鳴了,劇烈尖銳的聲響刺激著耳膜,生理性的厭惡情緒,將她帶進無盡的深淵。
抬頭,看不到光。
寧先生,就是楚寧,楚西見的小叔。
那件事發生後,楚西見遭到全家人的唾棄,楚寧則變成了受害者,他以心裏受傷為名,跑去國外旅居。
算來,他們有十年沒見了。
這次,他回來幹什麼?楚西見隱隱覺得,背上紋身下的那塊面板開始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