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而不見的隱形人
“還挺貴,花了小兩千。”林隊呲牙,肉痛。
辦案經費本來就少,早知道這些藥材這麼貴,他就不會大包大攬。這下怕是連泡麪都要靳緊褲帶來吃了。
私人掏腰包是不可能的,林隊工資不到六百(在那個時候已經是算高的了),上有老下有小每月都過得十分緊巴。
最不爽的是還不知道能不能報銷,我這種“封建迷信行為”大機率是沒法報的了,大機率又是一筆扯不清的爛帳。
這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十點,藥材剛剛配齊,主要就是那幾味便便的存量極少,差不多跑遍了全市才配齊用量。
同時我的揹包(工具箱)也幫我從學校裡取了過來,裡面都是平時做實驗時順便按照醫罪篇裡的記載製作出來的驗屍工具,算是古代仵作工具的改進版,雖然未必用得上,但是萬一呢,有了這些工具在身邊,總覺得踏實了許多。
“林叔放心,這錢能幾倍地掙回來。”我有些心虛地安慰林隊,究竟有幾成把握我也說不準,只是心裏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似要浮出水面,我需要用這副藥證實這個想法。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林隊笑容有些勉強,對破案後的獎金並不抱多大希望,畢竟這是連環殺人碎屍案,前兩起發生的時候已經請過不少高手出手最後都不了了之,我這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大本事?這話若是我爺爺說出來的他倒是絕不會懷疑。
“實在不行,這些藥材費就打到雷叔的帳上,讓他幫你報,他那邊可不缺經費。”我十分貼心地給林隊獻上良方,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果然,林隊臉上一下子榮光煥發,先不說雷老虎的重案組是省廳直屬花錢大手大腳,單說雷老虎有個有錢的老婆就不是別人可比的,雖然離了婚,還是每個月往雷老虎帳上打錢,明面上是孩子的撫養費,實際上是放心不下雷老虎,兩個孩子的撫養費根本沒要雷老虎花過一分錢,光是爺爺奶奶給的零花錢就比雷老虎的工資高。
林隊心裏樂開了花,嘴上卻是連連說道:“不用不用,這點小事叔打個招呼就能擺平。”
我樂呵呵地點頭,專心熬製藥水。
藥材熬製了兩個多小時,得出一盆淡黃色的粘稠漿糊。
“開工吧。”
我和小邱穿上白大褂戴好手套,開始將“漿糊”塗抹在屍塊上,然後一塊塊將之拼回原本的位置。
“我……去!這都可以!”當兩塊塗抹上藥糊的屍塊拼合到一起的時候,小邱和林隊失聲喊了出來。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彷彿磁鐵的南北極相遇,兩塊屍塊牢牢地粘合在了一起,當然,傷痕仍在,卻已經不影響大致外觀。
這種藥物的名字叫做“斷續膏”,類似於強力生物膠的作用,在古代常用來輔助續筋接骨以及粘合陣亡將軍的屍體,它最重要的一項作用是能將死者的筋絡自動續接上,使得屍體看上去宛如生前的樣子,能極大的告慰活人的心靈。但因為其中有幾味藥材比較昂貴,因此沒法推廣,主要是在貴族間流行。
在當時那個年代還沒有生物膠這種東西,小邱和林隊見到能將屍塊粘合到一起的藥膏,頓時兩眼圓瞪爆出了粗口。
“生物版的502膠水,不用大驚小怪。”我一副看土包子的樣子,兩人臉上訕訕不已,不過說實話,生物膠這麼用,確實是頭一遭,難怪兩人會驚奇。
若干年後,不知是那位牛人發明出了真正的生物膠,然後便有了各種“科技與狠活”,最猛的是將各種碎肉色素香料用膠水摻合到一起,凝固後便如天生的一般,然後便將之冒充澳洲雪花牛肉以低於同行的價格出售,居然賺得缽滿盆滿,雖然後來受到了法律的嚴懲,但這招流傳到社會上,衍生出更多的“科技與狠活”。
拼屍這活沒什麼難度,不過相當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塊塊骨骼肉塊一點點成形,最後連林隊也加入了進來,三個人拼了三個多小時,終於是將屍塊拼成了立體的人形。
死者保持著一個怪異的姿態,兩腿盤坐,重心前傾,雙手前伸,似是在捧著什麼東西,左手略高於右手,右手略伸向前超過左手。
小邱和林隊模擬死者的姿勢,猜測了幾種可能,可惜死者手腳掌缺失,面部肌肉和頭皮均缺失,兩人模擬了數十種姿勢卻都不得領。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死者,心裏不斷地模擬著死者的真正姿態,那種似有似無的感覺漸漸清晰了起來。
“這也太怪了?她什麼意思,是在做什麼儀式?”林隊大口吸著煙來回踱步,不時地看著我,他雖然迷茫,卻是有一種黎明前朝陽即將劃破黑暗的預感,這種無頭案每多出一點線索都是極大的利好,往往一個不經意的細節解開就能讓整個案件豁然貫通。
“她是在做功課。”我腦子裏的模擬終於定格在了一幅畫面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找到了!
“她是學生?”林隊頓時興奮起來,但馬上又自我否定,“不對,如果是做功課,她應該雙肘曲起,不是現在這樣前伸。年齡也不對。”
“我說的功課不是做作業,而是佛門每天的功課,你看……”我做了一個左手敲木魚,右手掐念珠的形態。
“哎呀!”林隊如同被一道雷電劈中,整個人發出一聲怪叫,然後就突然蹦了起來,大叫一聲,“尼姑!”
找出死者身份,這案子的難度頓時就直線下降,不過還沒等林隊的高興勁過去,就被淋了一盆冷水。
“未必,單憑一個姿勢就斷定死者身份,太武斷了。”小邱插了一嘴,他的話很有道理,孤證不立。
“當然不止這一點。”我胸有成竹,“兇手為什麼要銷燬死者頭皮?”
“可能是某種邪惡的儀式,比如某些古老的吃人族便有將戰利品的頭皮剝下來祭祀的傳統。”林隊說的是之前的偵查方向。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吃人族不一定是在美洲,我國不少地方就有,比如臺島的一些原著民種族,又比如非洲和亞馬遜裡的一些原始部落仍保持著這種習俗。
小邱則是提供了另一種思路,“可能是某種種族勢力或者邪教行為,比如米立堅建國的時候就頒佈過獵殺令,每個印第安人的頭皮可值一英磅。”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文明發展到今天,尤其在我國重點打擊邪教的背景下,這種可能性不大,那麼,讓我們從正常人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會得出怎樣的結論?”
兩人沒有說話,他們一直以看待變態的視角看這個問題。我自問自答:
“按理說銷燬面容和手掌腳掌已經足夠隱藏死者身份,又何必多此一舉?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如果說死者的頭皮有什麼特別,那麼一個就夠了,為何三名死者都是如此,難不成是一個奇怪的族群?想來想去,當然是死者的頭皮會洩漏死者的身份纔會被銷燬,是什麼呢?只能是明顯到看一眼就能斷定死者身份的東西,這麼一想,那就只能是一種標誌性的東西……”
“戒疤!僧人剃度時烙下的戒疤,不論男女!”我肯定地說:“男性死者是和尚,女性死者是尼姑,這是最符合屍檢特徵的身份。”
兩人象是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樣,定在原地好一會才猛地吐出一口氣,想通了!
“燈下黑!”林隊不知是興奮還是憋得太久爆發的,頓時一拳打到了桌子上,咬牙切齒。
確實,這是所有人的思維盲區。
出家人!排查死者身份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是這麼一個特殊的身份上面,畢竟是出家人,這種熟悉無比的陌生人,天然就不會引發關注,真正的隱形人。
最重要的是,和尚尼姑這類人的戶口並不一定是在本市甚至本省,很可能是外地僧人在本地寺廟“掛單”,宗教事務的管理由宗教事務局統籌,各地寺廟人員的流動也不在少數,一些僧人一聲不吭地還俗結婚經商什麼的也時有發生,失聯失蹤還俗之間的區別本就難以界定。這正是警方一直沒能查出死者身份的原因。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纔開張,總共才七八個人十幾條槍……”
這是林隊的老傳統了,他心情一好就會唱樣板戲,什麼劇本不一定,要看他剛好想到哪一齣,這也導致了市刑偵一隊個個都能哼上兩句。
林隊吼了一嗓子“沙家浜”,接著就風風火火準備行動,“這次叔要大幹一場了,哈哈哈哈,小末要不要跟叔一起行動?”
林隊立即就要點齊人馬全面鋪開,此時主攻方向明確,市裏的寺廟加起來不到五家,相信很快就能有結果,只要確定了三名死者的身份,這個案子就算破了一半,兇手落網那是遲早的事。
“叔您別急,你這麼大張旗鼓地殺過去,搞不好會把兇手嚇跑,我剛纔還沒說完,有一個方法或許可以直接確定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