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不幸被小邱說中了，我果然還是吐了。

    不得不承認，雖然沒少跟屍體打交道，但面對一堆大小不一散發著惡臭的腐爛屍塊，我還是沒忍住，跑到衛生間麵吐了個稀里嘩啦，連黃膽水都吐了出來。

    沒法不吐，兇手的手法太喪心病狂了。

    屍體被分割成了一百多塊，並且是骨肉分離後分割成的塊狀，肉是肉，骨是骨，如同專業的屠宰場裡流水線出來的作業。

    每一塊的份量都大致相同，約為五十克左右。

    “死者為女性，三十九歲，身高一米六二，體重五十二公斤……”

    “死亡時間大約為七十四至八十五小時之間，經檢驗，為死後冷凍分屍……”

    小邱將驗屍報告遞到我手上。

    吐過之後，我已經冷靜了下來，慢慢平復心情，開始仔細對照著屍檢報告檢視屍塊。

    “死者血液經過化驗，死者生前吸入過大劑量麻醉劑七氟烷（七氟烷主要應用在醫院為病人動手術時的全麻或區域性麻醉。）”

    “死因為麻醉劑中的肌鬆劑過量而導致的心臟停止跳動。”

    “死者無其他病變跡象，無舊傷……”

    “屍塊剖面光滑、清晰、疑似為手術刀等鋒利的銳器。”

    “屍體骨骼部分的切割均為一刀斷骨，斷面受力均勻平整，無重複痕跡，無鋸齒，無骨屑，疑似為鍘刀等專業切割工具。”

    “屍塊解剖手法十分專業，對人體構造極度熟悉。”

    “死者身份不明，目前在查中。”

    “屍體頭皮和麪部肌肉缺失，手掌腳掌部分缺失，目前正進行塑容模擬復原，該手法與1211案與812案手法高度相似，均為缺失可以確定死者身份的部分屍體。”

    ……

    屍檢過後又看了一大疊林隊拿過來的檔案，時間已經又到了傍晚。

    這是一起連環碎屍案，1211案與812案分別發生在三年前和兩年前，加上現在這一起案件，就是每年一起，手法相同，已經併案處理。

    三起案件區別是……1211案死者是六十多歲的老年男性，812案死者是四十多歲的壯年男性，這次死者是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性。這三者之間有什麼樣的聯絡？

    傳統的對於兇殺案處理的手法無外乎兩條路線，一是先弄清死者身份，然後從死者社會關係入手，挖掘出疑點；二是從兇器著手，順藤摸瓜找出兇手。

    當然，現代科技日新月異，逐漸發展出了以監控錄影（天眼），DNA，網路，資料庫等為主要識別手段的技術型路線，也即後來的“科學強警”路線。

    但現在前兩條路子都被兇手堵死，可見兇手相當冷酷狡猾，有著極強的反偵破知識。後一條技術型路線各省纔剛剛開始建設，各個地方的監控裝置相當有限，無法形成完整的監控網路，加之聯網技術和資料庫纔剛剛興起，DNA等先進的裝置並未普及，各地辦案也是各自為戰，並不能互相支援破案。

    林隊光是調人查錄影就花了一天一夜，還都什麼也沒發現。

    現在的難點就在於既沒法確定死者身份，又無法準確判斷出兇器。缺了這兩樣就沒了方向，正所謂“方向不對，努力白費”，即便是投入了大量的警力進行排查，效果便如大海里麵撈針，意義不大。

    作為法醫，小邱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流程沒有任何問題，但得出的結果卻並不能指導破案方向。

    目前警方能做的三方面工作便是：

    一、將死者身份的方向放在失蹤人員、流民、外來務工人員、農民工、乞丐等流動人口上面，沒有具體的相貌，指紋，戶籍檔案都沒法查，因此這方面基本沒有進展，現在已經將範圍擴大到周邊縣市，看樣子遙遙無期。

    二，將重點懷疑方向放在醫生、屠宰場、肉聯廠這些有相關解剖可能的行業當中，但這個方向早在前兩起案子發生的時候就篩選排查過了無數遍，同樣沒有突破。

    三，從發現屍塊的向處地方著手，重點走訪排查送水送煤氣罐郵遞環衛等人員（那個年代外賣還未盛行），但兇手相當狡猾，拋屍地點選擇都是下水道，屍塊裝在黑色塑膠袋裏，被發現的地方都是順著汙水四處流動，被發現的地點到底是不是第一拋屍現場都沒法確定。

    “還是要從兇器著手，風過留痕，不可能沒有任何痕跡。”我盯著慘白的屍塊，陷入了沉思。

    小邱此時已經產生了“不是我們太弱，是**太狡猾！”的無力感，疲憊地搖頭道：

    “沒有用的，每一塊屍塊我都放到高倍顯微鏡下檢查過，沒有任何金屬碎屑，就跟水洗過似的，兇手簡直不是人，不是強迫症患者就是精神病患者！”

    他這話不是推卸責任，我也看過，確實有水洗過的痕跡，胃部的屍塊也是乾淨無比，檢查不出任何多餘的物質，兇手的謹慎已經達到了變態的程度。

    等等，我腦子裏閃過一道亮光，“水、洗”表明什麼？當然是洗掉兇器的痕跡和死者的身份特徵！而且在這三起連環碎屍案裡，沒有一名死者的身份能夠查實，就如同隱形人一般，什麼樣的人可以隱形？

    隱藏一滴水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它滴進海里，隱藏一粒沙子的方法是將他放到沙漠裡，那麼，隱藏一個人呢？

    事實上，兇手將死者頭皮和臉上的肉塊全部銷燬，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者生前可能有很多人認識，比如演藝明星電臺主持人**官員什麼的，偵查方向也一度朝著這個方向，但這些人關注度極高，失蹤很容易就會查出來，可三起案子沒一件與之相關。

    我似乎隱隱抓到了什麼，又一下子沒法抓住。

    想了想，我決定出去一趟，“林叔，我出去一趟，買些藥材。”

    林隊正在一張驗屍臺上呼呼大睡，若不是那震天響的呼嚕聲，還以為是一具屍體。

    驗屍室的無影燈太刺眼，林隊便在臉上蓋著一份昨天的早報，上面的頭版頭條便是“碎屍惡魔重出江湖系列報道之三”。

    這次的連環碎屍案給這份艱難渡日的都市小報注入了久違的動力，記者們提供了無數“經官方匿名人士透露”的小道訊息，各種猜測連載不絕，發行量呈幾何級暴增，甚至還引發一波朝香拜佛的熱潮，不少迷信的信男信女都涌到佛廟裏祈求高僧開光的平安符，又帶動了一波佛門經濟。

    系列報道在推動了八卦經濟的同時，帶來的副作用就是警方的壓力格外大。

    被我推醒後，林隊搖頭道：“不行，雷老虎那邊還沒有訊息，靳學西這傢伙沒落網之前你不能出去，這樣，你需要什麼藥材，我叫人去買。”

    靳學西便是靳副主任的全名，現在已知他在追殺雷老虎的時候就已經請了三天假，在聯絡不上殺手後更是十分警覺地切斷了聯絡，此時雷老虎正滿世界搜捕這傢伙，不過對於這種有組織的犯罪團伙骨幹，一般都會有多種逃亡路徑，估計一時半會夠嗆。

    雖然靳副主任在逃亡之餘還會針對我實施報復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也不想節外生枝，便扯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下我需要的藥材。

    小邱是知道我爺爺本事的，也好奇我能學到了幾成，湊過來看我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十味藥材，學西醫的是看不懂中醫藥方功效的，不過小邱知道我和爺爺的本事，自然是十分虛心好學，指著上面一些藥材疑惑地問道：

    “夏末，這些什麼水蛭、土鱉蟲我倒是知道，還有這夜明砂、白丁香、左盤龍，聽著就好象十分高大上的樣子，能不能科普一下？”

    我哭笑不得，隨口解釋道：“夜明砂是蝙蝠的便便，白丁香是麻雀的便便，左盤龍則是鴿子的便便，各有不同藥效，配合起來另有妙用。”

    “這……也能入藥？不是說中藥都是植物精華嗎？”小邱張大了嘴不敢相信，這些東西就應該衝進下水道。

    “有何不可，你應該聽說過一句成語‘道在屎溺’，在我道門醫家眼裏，世間萬物皆可入藥，並不侷限於草本，道無所不在，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已。”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爺爺經常教育我的口頭禪，我現在隨口引述出來，小邱啞口無言，事實上，用動物便便入藥的在中藥裡還多得很，比如五靈脂是寒號鳥的便便可以治血崩痛經、望月砂是野兔的便便可以殺蟲解毒、蠶砂是蠶寶寶的便便可以緩解中風後遺症填充枕頭還可以明目、雞矢白是山雞便便，可以治黃疸破傷風、龍涎香是抹香鯨的便便是香料中的至寶還可以治心痛肚痛咳嗽……

    “這些藥有什麼用？你該不會是給屍體用的吧？”小邱看看我們三人都不象是有病的樣子，雖然對爺爺的本事有些瞭解，還是有些不信地問道。

    “當然要用在屍體上。”我回答道：“我想看看死者死的時候是啥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