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痛徹心扉
我冷靜下來,從工具箱裏取出放大鏡仔細檢視斷指。
這一檢查,不由讓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太不可思議了!
這不是普通的一刀切的斷指。
斷面從指骨的關節開始分離,將整根手指連同關節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肌肉和血管的切面異常整齊平滑,看不到肌肉細微處的變形,斷口在三十倍的放大鏡下仍然平整光滑,可以想象得出,兇器應該鋒利異常,說是削鐵如泥也不為過。
再檢查骨骼,我眼睛一下瞪圓,活取斷指竟然沒有造成骨關節的任何破損!這怎麼可能!
兇手手法已經不能用專業來形容,這簡直達到了庖丁解牛般的藝術境界,比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還要高出太多。
綜合以上兩點,得出的結論有些讓我不敢相信,這手法就象是從頭到尾只用了一刀!
只一刀就將整根手指從凸凹不規則的結構中分離開來,無法想象是怎麼做得到的!
沒有無數次對人體解剖的經驗根本不可能如此瞭如指掌。
更別說這手刀技已近乎道,稱得上神乎其神!
這樣的人,簡直就是人屠!
我心情越加的沉重,對方絕對是無法想象的強大,刀法只是他暴露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怔了怔,我隨即就平復心情,再找!
終於,在斷指的指甲縫裏,發現了一些黑色微粒。
我刮下來放在放大鏡下,發現是煤炭的碎屑,滴上一滴酒精,並沒有多少黑色液體溶解,是經過處理的煙煤,焦炭。
焦炭就是經過高溫乾餾後的煙煤,主要用於有色金屬的冶煉。
我想到城東的城鄉結合處有一座廢棄的鋼材廠,整個方圓三十里,就只有那裏使用焦炭。
所以這枚斷指一定是從那裏來的。
在古今中外的綁架案裡,劫匪有一個常用的慣伎,將被綁架者身上的零件,比如鼻子,耳朵,手指寄給受害者家屬,以達到恐嚇要挾的目的。
也就是說,鋼材廠有人命在頃刻,所以爺爺不得不趕去救人!
想到爺爺就處在危險當中,我顧不得想太多,轉身就跑出家門,不過跑出兩步,被夜風一吹,整個人清醒了一些,又跑了回來。
我匆匆將一套銀針分散放在身上各處,又帶上一枚爺爺珍藏的“小還丹”,這才重新出門。
找回腳踏車,綁上手電筒,我拼了命的往鋼材廠踩去。
月黑風高,我大汗淋漓地一口氣踩到縣城東郊,那座廢棄的鋼材廠如一頭怪獸般匍匐在黑暗之中。
鋼材廠外圍是一道三米高的紅磚牆,鏽跡斑斑的鐵門開啟了一道縫,巴掌大的銅鎖半開著掛在門栓的一端,鎖上的灰塵有幾處新痕,門下還有嶄新的腳印。
這就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斷指的出處就在這裏,兇人就在這裏,爺爺也應該就在這裏麵。
平息著胸口風箱般的喘息,我漸漸平靜了下來,兇手的強大毋庸置疑,說不怕是自欺欺人,但爺爺就在裡面,每猶豫一秒爺爺面臨的危險就多一分,無論多害怕也要走出這一步。
想了想,我迅速給雷老虎發了一條簡訊,然後把手機靜音,綁在小腿內側,這個不是爺爺教的,而是從影視劇裡學的。
做完這些,我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手上扣着銀針,一閃身進了裡面。
進到裡面我才發現,廠房並不是完全漆黑,從遠處的一個車間裡透出昏黃的微弱燈光,如果不細看,很難發現。
但這燈光在我眼裏,正是不折不扣的指路明燈,我擦了擦手心裏的冷汗,躡手躡腳的摸了過去!
這是一間送料車間,散亂地堆放著各種材料,一臺兩米高的大型的傳送帶貫穿整個車間,聯通到下一個車間,此時已經鏽跡斑駁,人走在裡面,那種能聽到胸腔中心臟呯呯跳動的感覺,讓人頭皮發麻。
轉到傳送帶另一面,我看到前面有兩個人。
燈光下最顯眼的是一箇中年和尚,他站在一具天平上,身前有香火供,有供品,擺著三杯酒水,似乎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
漸行漸近,我發現他左手裏捧著一個血肉模糊的東西,似乎是心臟。
這隻手掌缺失了一根食指,食指根處白色的骨關節十分刺目,很顯然,請柬裡的那根手指就是來自這裏。
他的另一隻手深深的插進自己的胸腔。
他給人的樣子很象是將自己的心臟從胸腔裡剜出來捧在手上的詭異感覺,人能將自己的心臟剜出來捧在手上嗎?
可奇怪的是他的臉上非但沒有痛苦,反而有一種超然圓滿的神情,而且身上也沒有半分血跡。
他整個人站在一具天平的一端,而天平的另一端則擺放著一隻鴿子。
更詭異的是一個人一隻鳥分站天平的兩端,竟維持著一個奇怪的平衡。
割肉飼鷹!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這個故事,這個故事的最後,是犧牲了割肉人才完成了這個故事,這就是這個儀式的含義?
不過我並沒有多想下去,因為我看到了爺爺。
另一個人倒在空地上,身上穿著灰色的練功服,腳上穿的是老北京黑麪白底的布鞋,白髮白眉,那是爺爺!
我顧不得檢視和尚的死活,跑過去撲到爺爺身上,他的手腳已經冰冷,心跳停止,瞳孔正在慢慢擴散。
剎那間眼淚就止不住的掉了下來,我顫抖著把手放在爺爺的脖子下面,過了幾秒纔有一縷極其微弱的蠕動。
我連忙取出“小還丹”喂進爺爺嘴裏,可是他牙關緊閉,撬都難以撬開。
我不假思索地用銀針連刺他的人中,印堂,泥丸,太陽,頰車,總算是將小還丹送進了他的嘴裏。
我一邊幫他推血使藥物行開,一邊在他耳邊喊著:“爺爺,堅持,堅持住,小還丹藥效行開,你有救的!”
大還丹是古道門救死扶傷最珍貴的丹丸,傳說能生死人肉白骨,不過丹分九轉,只有六轉以上的才能稱之為大還丹,六轉之下統稱小還丹。
丹藥雖說多有誇大,然而這一刻我卻是寧可信其有,向漫天諸神許下了無數大願。
“爺爺,你不要死,堅持,堅持住!”我用力地推拿行血,一邊不停地喊著,希望喚起爺爺的求生意識。
畢竟爺爺長年修行,底子還在,只要他自己不放棄,就不是沒有一線生機。
漸漸地,我感覺得到爺爺的呼吸開始明顯了起來,身體也有了些溫度。
我大喜之下更加用力地推血過穴,終於,爺爺微微睜開眼,認出了我,非常細微的說了句:“末兒。”
“爺爺,我不要你死,救護車馬上就到!咱們叫全省最好的醫生!”
“末兒……”他話音慢慢清晰了起來:“沒用的,我脈象已絕,無可迴天。”
我這才發覺,爺爺竟真的沒有脈搏的波動,現在的情形都是靠著小還丹的藥力和他畢生的修為在撐著,最後的迴光返照……
我頓時痛徹心扉,眼淚大滴大滴的涌了出來,“可是,小還丹,小還丹能生死人活白骨,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好孩子,藥醫不死人……”爺爺再次開口,說話更加清晰有力,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經沒有了脈象,當真會以為跟常人無異。
“末兒,你聽爺爺說……”爺爺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好像每一個字都要刻進我的心裏。
我知道迴光返照是在燃燒最後的生命,既希望他多留那怕一秒也好,可是又不敢打斷他用生命換來遺言。
爺爺說道:“末兒,……爺爺就要走了……以後的路怎麼走靠你自己,如果你選擇做一個醫罪者……你要小心,聽到‘閻羅殿’這三個字……一定要躲得越遠越好。”
我緊緊抱著爺爺,哽咽著:“爺爺,什麼閻羅殿,是害你的壞人嗎?我一定會抓住他們,替你報仇!一定!”
“不!”他乾瘦的手指掐進我的手裏,逼視我的眼睛:“末兒,修行到天師境之前,一定不能替我報仇,答應爺爺!”
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從他的眼裏感受到了那如炭火般的明亮,雖然已是最後的餘輝,卻仍然明亮溫暖!
“爺爺,我明白了!”我強忍著悲痛重重地點頭,報仇不重要,薪火相傳纔是爺爺最大的心願!
爺爺見我明白了他的心願,慢慢鬆開手,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慈祥地看著我,身子漸漸冷了下去,直至嚥氣。
我抱著爺爺的屍體泣不成聲,淚水順著臉頰洶涌流下,打溼了我和他的胸襟。
哭泣中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一股陰森森的涼意直襲背後,就象是一條吐著毒信的毒蛇正在背後爬過的感覺!
冰冷,滑膩,致命!
“不要回頭,否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