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的臉就是一團漿糊，根本看不出表情，但盛天依舊覺得他這句話開口，埃的表情有所變化，不過卻也只是沉默了幾秒，埃就開口了。

    “你很聰明。說說看吧。”

    “這裏介於幻境與沉獄的二者之間，也許是因為你的存在，也許是因為我拉著你，如你所說不可以拉兩個人進幻境，但無論如何，眼前的牆壁便是幻境，此時我若回頭，便能看到幻境中的情景。只是故事是否還會講述，我便無從得知了。”

    盛天也不謙虛，侃侃而談道。

    “說的不錯。故事還會不會繼續發生，吾其實也未曾遇到過這個情景，所以也不知曉。但你可以開始你的表演了。”埃語氣中透出著幾分讚賞。

    盛天挑眉，伸出右手，手掌朝上，手心猛然竄起一團火焰，在青色牆壁的照映下，火焰卻不受任何影響的，展現著自己最熱烈、最純粹的火紅色。

    “這是……懸明歿焰…？”看到這火焰，埃的語氣少見的起了波瀾，甚至有幾分驚疑不定。

    “這麼高階的名字……我以為只是普通的魂火。”盛天盯著手中的火焰，怎麼看也沒看出什麼來。

    埃同樣死死盯著火焰，沉默了許久。

    盛天幾乎要睡著了，埃纔再次開口。

    “懸明歿焰……多少年了，吾也只見過一回，還是在宗主收集的靈魂之中的一人，曾擁有過，但死亡之後，那火焰也沒有像正常的經歷一般重現。”

    “這與尋常魂火有何區別？”盛天好奇道。

    “魂火併非自身可以凝聚。但懸明歿焰，便只有修士自身可以凝聚，且不可被掠奪、贈送。”

    埃簡明扼要的總結了一下，但又接著道：“但也不是這麼簡單的區別，首先，魂火之中雖也有紅色，卻也不會是這麼純粹的火紅，幾乎都會帶幾分橙或白。”

    “這是所有火焰中都不會出現的顏色——絕對的紅。正是這樣熱烈、強烈的紅色，才配得上它的名字——懸、明、歿、焰。”埃一字一頓，語速很是緩慢，“意思是燃燒一切崇惡，恢復最初的光明。”

    “但其作用並不侷限，自然還是依靠修士自身的想要用作什麼途徑。但想要自身修出這烈焰，必須擁有最極致的心境。這極致，無論是極致的惡，或是極致的善，還是極致的愛，沒有侷限，只要你任何一個情緒能夠達到極致，便擁有了修煉此焰火的基礎。”

    埃說著說著，忽然抬起頭看著盛天，那看不清雙眼的目光卻好似突破了混沌與骯髒，直直的看著盛天，篤定道：

    “你擁有的，應當是——極致的自我。”

    盛天面色不變，心卻猛地一震。

    “吾只是一捧土，與人類有許多不同，其中，對人類的看法，同樣不會以人的身份來凝視，吾就是一捧土。”

    埃淡淡道，看似轉移了話題，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盛天的心中卻更為震驚。

    他這才意識到身邊的確實不是人，而自己從一開始雖然知道這是怪物，可修煉成精怪的無論你是物體是動物，總歸，你成了精怪，你有了靈智，你便會靠近人類，你的思想、你的舉動，都會與人類接近。

    但！也只是接近！盛天如醍醐灌頂。儘管這一點，好像並不重要，可對於這個認知，幾乎所有人都預設這些精怪如同人類一般，而從無有人想過，它們，還是原本的它們。

    人類，並不是唯一擁有靈智的。

    所以精怪的思維，也不一定等同於人類。所以他們凝視人類時，所站的角度，一定與人類不同。

    盛天也終於意識到，為何自己站在埃的面前，總覺得心如同透明般被一眼看穿，也許，這便是視角與思維的不同，導致埃看盛天的偽裝，只覺得是小孩帶面具，裝怪。

    那便不意外了。盛天擁有的極致，確實是極致的自我。盛天從出生到如今，從未懷疑過自己，那麼這為什麼不是自信、自戀，或者是自負？

    而是自我。

    因為盛天沒有因為不懷疑自己，而對自己擁有過分的信心。盛天只是無論做什麼，都是以自我為圓心，以自我展開一切的未來，一切恰到好處。只是做一切的基礎，是為自己。

    盛天不在意外人的好與壞，不在意世人的愛與恨，不在意萬物的進與退。只是因為杞人憂天無用，過分的擔憂無用，不能改變的事情，傷心無用。

    若只是影響自身的情緒與發展，那盛天便不需要。

    所以盛天是自我的。哪怕盛天可以完美共情，但盛天的中心不會改變，他不會因為共情，便影響自身的道心。所以他也因此，生出了那千年難遇的——懸明歿焰。

    但這焰火的少見，並非是一種單一情緒達到極致艱難，這反而在修士之中很容易，所以這只是一個基礎條件。真正難的地方，在於機遇。

    在特定的場景，你有這樣的極致，你有這樣的需要，你擁有向陽而生的決心。同時，你陷入了某種漠然的境地，你需要抵抗，你想要突出重圍。在種種巧合之下，你纔有可能生出這焰火。

    這纔是懸明歿焰少見的真正原因，這世間陰差陽錯。當然，也許錯過了這個焰火的誕生，下一次便會遇到更稀有少見的焰火。

    盛天笑了笑，低聲道：“謝謝你。既然你也未曾真正見識過這焰火的威力，我便展示給你一次。”

    盛天的道謝微不可聞，他只是在謝埃的話讓他有所感悟，他不想真的說出來，埃如果有新的疑問，還需要解釋。但後面的話，雖然同樣聲音低沉，卻說的鏗鏘有力。

    埃點點頭，二者同時轉過身，背靠青磚牆，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孤膽將軍。

    但盛天沒有去想這面容堅韌，渾身鮮血的青年背後發生了怎樣的故事，不用猜也知道離不開復仇二字，復仇原因也不過殺父殺母、奪妻奪妹，幾乎是一些固定的套路了。

    就算有更慘，盛天手中的火焰也已經躍躍欲試，不想了解了。

    盛天的右手輕微晃動，收緊，往前方輕輕一揮，那火紅色的烈焰便如同洪水氾濫，將整片戰鬥殘骸燃燒而起，而那孤膽將軍，卻淡然的站在路的中央，毫無反應。

    直到，火焰燃燒到了他的面前，他纔有了輕微的動作。

    他低下身子，摸了摸鞋子，又站起身，抬起頭。

    按理說，在這樣的情景下，裡面的人，應該看不到介於現實與幻境之間的盛天與埃，但意外的是，那孤膽將軍的目光好似穿越時間與空間。

    與盛天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