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半會兒，她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顧瑾之索性爬上了炕。

    她在暖閣的炕桌上鋪了紙墨，畫了幅畫，一筆筆勾勒著，想畫一張周衡的肖像。

    他穿著件灰色的袍子，站立在梅園的樹梢上，眺望北方。

    畫好了之後，她又仔細檢查了遍。

    畫中的男孩子，雖然年紀尚小，但是他的眉宇和神態，跟周衡一模一樣。

    他是誰？顧瑾之不知道，想著周衡，心口悶悶的疼。

    她想念他，她也怨恨他，可她又捨不得，捨不得他死，她不想他死！

    臘月初六，今天是顧瑾之的好友朱仲鈞大婚之日。

    朱仲鈞要娶的妻子，是他姑姑的女兒。

    顧瑾之不認識他姑姑的女兒。卻聽人說起過。

    據說，他姑姑原本不姓朱。

    她是朱仲鈞父親朱瓚的妾室，因為生了一個兒子，被抬了平妻。她的兒子是朱瓚長子，今年三歲多。

    顧瑾之聽說，她的姑姑容貌極美。當初嫁到京城之後，就被封作了婕妤。她的父親和祖輩皆是武官，頗受先帝器重，故而封了個婕妤。

    顧瑾之沒有機會見到她姑姑。

    她姑姑是個非常溫柔端莊、秀麗嫻雅的女子。

    朱仲鈞長相隨父親，英俊瀟灑，文武全才，他的妹妹朱娉婷，比朱仲鈞大四歲。

    她是朱家長子嫡孫女。

    顧瑾之早就見過。她記憶猶新。

    朱仲鈞娶親之後，顧瑾之去拜見過他兩次。一次是他和他的同僚們聚宴，顧瑾之遠遠瞧了一眼，覺得他儀態端正，舉止優雅，談吐得體，很是斯文有禮。

    第二次見面，是他大婚之日，那時候他穿著吉服，那身吉服是簇新的。

    顧瑾之還看到了周衡和他的未婚妻，周衡坐在朱仲鈞旁邊。

    他的未婚妻穿著淺碧色衣裳，戴著珠玉首飾。

    她低垂了頭，不太願意搭理任何人。

    周衡也是沉默，顧瑾之不喜歡周衡，所以她並沒有多關注，直到朱仲鈞的大婚之日。

    周衡和他未婚妻的座位。恰巧和顧瑾之隔著一條過道。

    顧瑾之看到了周衡的側顏，驚豔了一瞬。

    她不僅僅對周衡印象深刻，更加因為周衡的相貌。他的輪廓分明。五官精緻漂亮。眼眸漆黑如墨，嘴唇薄薄抿住，鼻樑高挺，下頜堅毅。

    顧瑾之甚至懷疑自己認錯了人，直到周衡轉過頭來。

    他朝顧瑾之看過來，顧瑾之愣住，這麼近距離打量他，她才確定他不是自己認識的周衡。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停滯，周衡也盯著顧瑾之看，宋盼兒咳嗽了聲，周衡連忙扭頭。

    顧瑾之失落垂了眼簾，宋盼兒見她情緒低落，心疼問：“你怎麼了？”顧瑾之搖搖頭。

    “沒事......”她敷衍道，宋盼兒不再追問了，她的婚期在初九。

    她準備好了嫁妝，又命人給送聘金，顧延韜的聘禮，宋盼兒都準備好了，就交給了顧瑾之保管，初八的時候，宋盼兒讓丫鬟扶著她上車，顧瑾之攙扶著她，母女倆坐定。

    宋盼兒又問：“今天去給周家添妝嗎？”

    “嗯。”顧瑾之道，母女倆上了馬車，徑直往南寧侯府去，周家已經擺好了酒席。

    顧瑾之的父親顧延韜也到了，他身邊跟著顧瑾之的兄弟們，包括顧辰之。

    “......周衡呢？”宋盼兒一邊下馬車，一邊問周家管事。

    管事道：“公子今日要招待朋友，沒能及時回來。夫人您別介意。”

    宋盼兒微怔，顧延韜也是一怔。

    “怎麼沒回來？”宋盼兒問。

    “公子的表哥表嫂要來參加婚禮，公子今日招呼他們，沒空過來了。”管事道。

    宋盼兒哦了聲，顧延韜則對管事道：“去通傳。若是沒空，就算了。”

    “好，奴婢這就去。”管事道，然後匆匆進了內宅。

    宋盼兒和顧延韜坐了片刻，就去拜見了周家老爺子和太太。

    老爺子是翰林學士，他是周氏族人，曾經任職兵部侍郎。

    他現在做了吏部尚書，掌管著戶部的錢糧，是戶部的二把手。

    太太朱氏，則是工部主事的女兒。

    工部主事乃是正五品的員外郎，官居正四品，朱氏亦是正四品員外郎的千金，算是高攀了周家。

    兩人都有個閨名，一個叫朱靜姝，一個叫朱靜怡。

    朱靜姝和朱靜怡的姐姐，也是朱家長女，如今是工部侍郎的正牌夫人。

    顧延韜見過了朱家的老爺子，和太太朱氏寒暄片刻。

    宋盼兒就領著顧瑾之告辭。

    她們回家的路上，顧瑾之仍心事重重。

    “瑾姐兒？”宋盼兒發現了她的反常。

    “我看到了周衡。”顧瑾之輕聲對母親道。“母親，他的模樣似乎換了個人。”

    宋盼兒吃驚。

    “換了個人？”她問，“怎麼個變法？”

    “他的輪廓和周衡一模一樣，只是面板白皙了些。”顧瑾之道。

    “是不是整形了？”宋盼兒笑問，顧瑾之搖搖頭。

    她也說不清楚，總感覺這世界太奇怪了，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顧瑾之的肌膚白裏透紅，吹彈即破，她從前沒留意過自己的長相。

    “他真是周衡啊！”顧瑾之突然喃喃說。“可他怎麼變成了周衡呢？”宋盼兒聽了這話，也是一震。

    半晌，宋盼兒笑了笑，拉了女兒的手：“傻孩子，胡思亂想什麼？人哪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他應該是整容了吧。”易容是很正常的。

    古代人都崇尚美術和化妝，他們把人類最完美的基礎技術運用於各行各業。

    比如說，化妝術，顧瑾之不置可否，她的心情依舊很糟糕。

    她不希望那個男孩子變成周衡，那種感覺，無緣無故冒出來的，令她恐慌，朱仲鈞回門，是初八。

    父親和繼母，一早就帶著家眷等候，，朱仲鈞的叔伯兄弟也紛紛來賀。

    顧瑾之和顧琇之等人，一起陪著父母，顧延臻也在其中。

    朱仲鈞的叔伯兄弟，都是七尺男兒，朱仲鈞的叔父朱景風，年約三旬，是個儒雅的讀書人，和顧延臻談論著詩詞歌賦。

    而朱仲鈞的繼母楊柳，是個美人坯子。眉目間透出幾絲媚態，朱仲鈞和繼母的女兒周靜怡。年方豆蔻。正是妙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