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侑活動四肢，舒展了一下腰肢，正準備把手裏的碎片扔掉，突然聽到房間裡的歲心夢魘，大哭大叫。

    “阿婆，你別走……阿婆，歲心再也不惹事了，歲心不要你走！”

    “……”

    薛侑扔下碎片，推門進去，就看到歲心淚流滿面，夢魘像是魔鬼一般纏著她，讓她失去了醒來的力量。

    薛侑抱起歲心呼喚，“歲心……歲心你醒醒。”

    無盡的深淵，無盡的黑暗，在四方沒有可依託的空間裡，人的心都是懸浮的。

    阿婆就在不遠處，穿著過去樸素的舊衣裳，面帶笑容，歲心看到了，一直想追上阿婆，牽著阿婆的手一起走。

    可是追啊追，怎麼都追不上。

    阿婆最後面容模糊，像是沙塵一般消散，歲心伸手去接，去攏，可是怎麼也接不住攏不住，歲心大哭，“阿婆，你不要我了，你別走啊。”

    歲心還想追下去，突然四周闖出了許多黑色的影子，歲心看著那些影子就像是惡魔一樣阻擋著她前進的路，她猶豫了一下，咬牙衝過去。

    身上像是被扯了皮一般的痛，她忍著痛，再衝過去……

    阿婆越來越遠，最後都快要看不見了，歲心拼了命地追上去。

    突然，耳邊一聲呼喚，歲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拉了回來，她醒了，睜開眼睛看到阿有擔憂的臉，看到房間裡昏暗的光線，看到那張破舊床頂上的花布……

    她抬起手，摸了摸阿有的臉，“阿有，你怎麼哭了？”

    薛侑嗓子嘶啞，看著眸子裡全是水光的歲心，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唯恐鬆開她就會飛走一般。

    “歲心，你做噩夢了，沒事了，有我在你身邊，什麼都不用怕。”

    薛侑說完，用自己的額頭抵著歲心的額頭，彷彿這樣，他可以離歲心更近一點，歲心的燒已經退了，額頭有些涼意，薛侑提著的心這才稍稍放鬆一些。

    歲心這纔想起剛纔那個夢，眸子裡氤氳起水霧，只是輕聲說，“阿有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眼睛裏全是紅血絲。”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就守在你身邊，這樣就不會做噩夢了。”薛侑把歲心抱在懷裏，兩隻手臂把歲心圈得緊緊的，只有這樣，才能表達他對她的關心和擔憂。

    歲心身子有些僵，這是她第一次跟阿有這麼近的距離。

    片刻後，她終於放下了所有，雙手輕輕地抱著阿有的，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嗚嗚地哭起來。

    月朗星稀，蛐蛐鳴叫，歲心的哭聲直把夜拉長了，黑夜顯得更加的濃郁，透著難以撕裂的悲傷，薛侑靜靜地聽著她哭，心都快碎成稀巴爛了。

    “歲心，阿婆在天上看著你呢，如果看你哭成這樣，肯定會笑你是個小花貓。”

    “阿婆不見了，她再也不會看著我了。”

    “她在呢，以前就聽人說，人死後會成為天上的星星呢，說不定現在阿婆就變成了最亮的一顆星，她在祝福你呢。”

    “那都是騙人的！”

    “我不會騙你！”

    歲心的哽咽聲音停了片刻，這才發現阿有的衣服都被自己淚水打溼了，她扯著阿有的衣服輕聲說，“阿有，你不用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天上的星星離我們很遠很遠，阿婆根本不會去那的。”

    薛侑嘆息一聲，這時候她到是清醒了。

    他輕輕拍了拍歲心的後背，說道，“歲心，生離死別是我們遲早要面對的，就像我，要看著薛家一家滿門抄斬，那也是我的親人啊！這時候，我們悲傷是沒有用的，只能化悲傷為力量，好好活著，這樣纔對得起死去的人啊。”

    歲心的淚水總算止住了，她眨著朦朧的雙看，抬頭看著阿有，確認阿有是非常嚴肅的說這件事情，歲心才說，“那你當時難過嗎？”

    薛侑一愣，胸口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堵住了出口，他呼吸都很費力。

    “難過，但我沒有哭，我只是覺得人死不能復生，應該更好的活著纔不會辜負他們對我的期望吧。”

    “我也應該更好地活著！”

    薛侑聽到歲心終於振作，點了點頭，輕聲說，“對啊，你現在就算是跟著阿婆去了，阿婆也不會高興的……她肯定會痛罵你是個小傻瓜，所以，我們應該把阿婆深深藏在心裏，還有她的愛也一同藏在心裏，這樣你到哪裏都不會孤單，阿婆和你在一起。”

    “真的嗎？”

    “真的！”

    “你就是這樣做的？”

    “是啊，要不然我怎麼會好好地活下來，而且從來沒有頹廢過，因為我的親人就住在我的心底。”

    薛侑這些話總算是起了些作用，輕輕拍著歲心說，“睡吧，好好睡一覺，把悲傷變成阿婆對你的祝福，想想她對你說的那些話……”

    歲心點點頭，乖巧地像是一隻小貓，身體蜷縮在薛侑的懷裏，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薛侑以為歲心都睡著了，一動都不敢動保持一個姿勢，這時聽到歲心帶著鼻音說，“阿有，下午我不該朝你發脾氣，對不起啊……”

    “我沒怪你！”

    “你有沒有受傷，當時那個碗的碎屑有沒有傷到你？”

    薛侑抱得歲心更緊了，他輕聲說，“沒有，就算受傷也沒有關係，只要你能好一點，不再那麼難過，我做什麼都願意。”

    歲心沒再說話，不一會，薛侑就聽到歲心呼吸綿長，因為鼻塞發出輕微的呼呼聲，薛侑替歲心蓋好歲心，睜著眼睛看著床幔，卻一點睏意都沒有。

    夏夜短暫，黎明時分，薛侑只感覺自己手臂已經失去了所有知覺，看看睡熟的歲心，他依舊保持不動，只是整個人都呲牙咧嘴的。

    這時歲心輕輕翻個身，放開了薛侑。

    薛侑立刻揉著手臂，長長地呼吸，小心翼翼地起身，深怕弄醒了正在熟睡的歲心，他起身到院子裡，只見熹微的光茫籠罩著院落，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

    黎明的光照耀進來，薛侑正準備去廚房做點早飯，霍離出現在門口，薛侑走過去輕聲說，“歲心還沒有醒，我們去外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