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很舊，但被歲心收拾得乾淨利落，依稀可以看到床原木的花紋，床頂是淺色的花布，有花，像是滿天星辰。

    薛侑最到床裡側隱約有歲心的氣息，淡淡的肥皂還有香囊的香味，有些心猿意馬，整個人都沉浸在這種柔軟和舒適裡。

    “阿有？你睡著了？”

    歲心本來有些緊張，看阿有一動不動漸漸放鬆下來，也輕輕躺在一側。好半天不見阿有說話，就問了一句。

    “嗯！”

    “睡著了你還說話？”

    歲心嬌笑，笑聲咯咯地非常好聽，又給這種環境增添了幾分夢幻，薛侑突然一個轉身，手撐著側臉看著歲心，一本正經地說，“是你說話吵醒了我，怎麼樣，睡著舒服嗎？”

    “挺柔軟，不過我有點不習慣，估計今晚會失眠！”

    “為什麼？”

    “太軟了，感覺像是要往下陷。”

    薛侑一時無言，只是側目看著微微赧然的歲心，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憐惜之情，歲心這麼好，理應配得上更好的生活纔對。

    “歲心，以後你還會睡上更好的被褥，蠶絲、羊絨……”

    “說迷糊話呢吧，現在買了棉被都沒什麼錢了，還買什麼蠶絲羊絨，我養只羊慢慢薅羊毛，估計幾年後能自己做一床吧！”

    “呵！”

    薛侑被歲心的幽默逗笑了，剛剛心頭浮現的萬千絲緒瞬間停止，迴歸到了現實。窗外，知了明叫，給這個夏日午時鍍了一層細碎的喧譁，也染上幾分生活的氣息，在歲心和薛侑的笑聲感染下，知了叫得更歡了。

    此時阿婆就站在窗外，本是捨不得自己的舊被褥，想要偷偷拿回去放進櫃子，正好聽到阿有和歲心的談話，滿是皺紋的臉上盪漾著笑意。

    歲心沒看走眼，這阿有靠得住，時時刻刻都想著給歲心好生活，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讓她放心的。

    “歲心吶！”

    阿婆喊了一聲，歲心一個激靈從床上翻下來，立刻羞得滿臉通紅，忙往屋外走，幸好阿婆看不見，否則剛纔跟阿有躺在床上，想想都羞死人了。

    “阿……阿婆，有什麼事嗎？剛剛我在午睡！”

    “阿婆都聽到你跟阿有說話了，午睡什麼，去，把阿婆的舊被褥拿回來，阿婆老了，想鋪得厚一些。”

    歲心看了一眼獨輪車上的舊被褥，知道外婆捨不得，就順著阿婆的心意，她去抱被褥，重新給阿婆鋪在新被褥的下面。

    薛侑從房間出來，看到阿婆站在門口，知道阿婆是有話說，於是輕輕拉住阿婆的手，“我在這，阿婆。”

    “阿有，歲心以後就拜託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歲心，多多包容她，她從小沒了爹孃……”

    “阿婆，您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放心吧！”

    阿婆臉上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手心用了力道輕輕壓了壓薛侑的手，那種感覺，讓薛侑有一種被託付重任，此時不能辜負的責任感。

    下午，日影西斜，不幹活的日子漫長的像是永不會結束似的。

    歲心閒不住，又鑽進廚房開始做糕點，明天還要給劉掌櫃送些桃酥。那天御廚教的時候，歲心生怕忘記，她不會寫字，回來就畫了一張草圖。

    圖裏，一個圓篩子下面畫了些粉末，表示篩兩次麪粉，旁邊又畫了兩顆雞蛋，兩勺油，兩勺糖……然後畫了一盆醒發好的麵……然後是爐火。

    歲心欣賞著畫作，沒聽到阿有進了廚房，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把畫奪過去了，歲心立刻發窘，“還給我，阿有！”

    “畫得什麼？”

    “做桃酥用的。”

    “這圓不圓扁不扁，上面帶著窟窿眼的是什麼東西？”薛侑看著那些畫得七扭八歪的東西，覺得歲心還是寫字比較好看，這畫，簡直可以說是鬼畫符了，他不忍心打擊歲心，拼命忍著笑。

    歲心指著那個東西說，“這是篩子……”

    “那這個呢？”

    “這是雞蛋！”

    “那這個長棍下面一個圈呢？”

    “那是勺子啊，你不覺得跟勺子很像嗎？做桃酥要放兩勺菜籽油，放了油，桃酥纔會酥脆，阿有，這秘方可是不外傳的，你這算是得了一個很珍貴的糕點做法圖。”

    薛侑一聽，終於忍不住爆發大笑。

    他把圖還給歲心，說，“你放心，就算你把這個圖遺失了，這秘方也不會被別人看了去。”

    歲心納悶，這麼好懂的圖還看不懂，那人是傻子嗎？

    “為什麼？”

    “因為……因為沒有人家的勺子長成這樣，雞蛋長成這樣，你要不解釋，我還以為這是雞窩搭建的圖紙，搞不好我真會照著搭出一個雞窩來。”

    看阿有努力憋著笑的樣子，歲心有些惱火，也沒那麼差勁啊，她反正一看就能明白，相信阿婆也一看就能明白。

    這些識字的人，估計腦子都被字給啃了，所以不認識這種小孩子都能看得懂的圖紙了吧，歲心不以為然，把圖紙收好。

    “你快出去，我要做糕點了，別粘了你一身麪粉！”

    “我幫你！”

    “你又看不懂圖紙，怎麼幫？給我搭雞窩嗎？”

    薛侑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過份，不該打趣歲心，就誠心誠意地道歉說，“歲心，我不該笑你的圖紙，你畫得簡單明瞭，你能看得懂就最好了……這樣反而別人想偷師也偷不成，你別生我的氣，我幫你生火。”

    歲心本來也沒真生氣，只是笑道，“你會生火嗎？”

    薛侑聽出來這是打趣，就回應道，“我不會生火，我會畫圖啊，畫出來就會生火了。”

    歲心一聽，拿著手裏的麪粉就往薛侑臉上抹，頓時薛侑成了白臉人，薛侑也從鍋灶邊上抹了黑抹到歲心臉上，兩人你來我往，成了黑白臉。

    “好了，別鬧了，我要趕緊做桃酥了！”歲心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開心，有人陪著做事，陪著笑，這是很愜意的生活。

    爐灶裡的火噼裡啪啦地響，薛侑靜靜地添柴，歲心在篩麵，麪粉揚起無數的粉塵，在陽光下游蕩，彷彿是歲心歡快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