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歲心沒事，薛侑不敢在縣衙門口久留。

    阿婆還在家裏等著訊息，他再不回去，阿婆肯定擔心死了，薛侑抽身出來，悄悄回到了小院。

    一進門，就看到阿婆一臉焦急等在門口，大概是聽到薛侑腳步聲，阿婆立刻跌跌撞撞走過來，拉住薛侑：“阿有，歲心怎麼樣了？縣令有沒有為難她？”

    “阿婆，歲心沒事了，應該馬上就要回來了。”

    “真的，你沒有騙我？”

    “阿婆，是真的，您別擔心了，讓歲心看到您這樣，她又該自責了。”薛侑扶著阿婆回屋，沒讓阿婆聽出他聲音裡的惶然與沮喪，看著阿婆躺好，薛侑這纔出來，一個人呆呆坐在臺階上。

    夏日的景色，卻闖不進薛侑冰涼的心底，這次的事情，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如果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他很有可能連歲心和阿婆都保護不了。

    陽光穿透雲層和樹梢，卻照不進薛侑心底。

    他到現在，都不能忘記在集市歲心被拉走的時候，絕望從腳底升發，一直竄到心裏，薛侑心口發悶，閉上眼睛努力平息情緒。

    “阿有，我回來了！”

    歲心回來，放下獨輪車，想著該怎麼跟阿有解釋自己到現在纔回來，如果說有人栽贓陷害，阿有肯定又會擔心。

    只是歲心沒等到阿有的提問，只是覺得院子裡靜悄悄的，有些不一樣。

    歲心想去看阿婆一眼，阿有拉住了她，“歲心，阿婆可能睡著了，你先別打擾她，她都擔心一天了。”

    歲心停下步伐，看著阿有，撞進他視線的時候稍稍有些慌張，看到阿有並沒有生氣，這才平靜下來，她坐到阿有身邊。

    “阿有，有件事情我應該跟你說，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個原告，怎麼判的？坐幾年牢？”

    薛侑說話聲線極為低落，歲心甚至覺得他肯定做什麼事情累壞了，導致他這麼無精打采的，聽他都知道了這件事情，歲心覺得好開口多了。

    “五年，除了妻兒必須的生活所需，沒收了他從阿孃那得的所有財產……”歲心越說越低，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這件案子，背後肯定有主謀，只是那人死活不說，最後再問也沒有多大意義。

    “這樣的人，應該判死刑！”

    “阿有，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嚴重，我也沒什麼損失，還讓人都知道歲心糕點童叟無欺……我知道你擔心我……”

    薛侑突然不明所以地站了起來，轉身不再理會歲心，這個動作，嚇了歲心一跳，她還以為阿有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要去做。

    看阿有站在柳樹下，默然無聲，歲心這才隱約猜到阿有的擔憂。

    她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多餘，只是靜靜地陪在阿有身邊，跟他一樣不說話。

    薛侑並沒有責備歲心的意思，只是當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太強烈，以至於他到現在都無法平息。

    這是平生，他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恐懼，彷彿是一張無形的網，把他罩在了裡面。

    “歲心，你有沒有想過，帶著阿婆離開這個地方？”

    “為什麼要離開？”

    “我們可以到更富庶的地方生活，那裏的人相對來說要好一些，你跟阿婆憑著手藝，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歲心有些不知所措了，先不說她願意不願意離開，阿婆肯定是故土難離！再說，總不能發生點小事情就要離開家鄉，背井離鄉的日子又能好過到哪裏去？

    歲心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阿有的話。

    薛侑心中所想，歲心當時也沒辦法明白，薛侑肯定是想讓歲心和阿婆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從此再沒有人敢欺負她們，也再不必擔心一日三餐，生病就醫的問題。

    他想帶著歲心和阿婆回晉國，他為她們遮風擋雨，從此不再讓歲心受苦。

    只是這些話，他不能明說。

    看歲心為難，薛侑最終還是放下這個執念，只是輕聲說：“我去做點吃的，你該吃點東西了。”

    房間裡，阿婆早醒了。

    她耳朵特別靈，阿有跟歲心的對話也聽得清清楚楚，她深知，歲心因為她的拖累，纔不能跟著阿有離開。

    她握著枕頭，空洞的眼眶裏流出了眼淚。

    “阿婆！”

    歲心輕聲喊了一聲，程阿婆不想讓歲心看到她哭，轉過頭，卻不料濡溼的枕頭出賣了她，歲心看到枕頭上溼了一片，一時不說話。

    兩人沉默著，空氣裡是說不出的惆悵。

    過了一會，阿婆才說：“歲心，如果你想跟著阿有離開，不用擔心我，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你放心。”

    歲心一聽，心裏滿是愧疚，一定是她跟阿有的談話讓阿婆聽到了，所以纔會說這樣的話。

    歲心坐到床邊，輕輕撫摸著阿婆頭髮：“阿婆，不准你說這樣的話，歲心說過，會一直陪在阿婆身邊，永遠都不離開阿婆的。”

    阿婆聽到這話，雙肩因為啜泣而微微抽動，她不知道如何說，才能讓歲心意識到，她只要看著歲心幸福，她怎麼樣都沒關係的。

    房間裡，氣氛有些滯悶。

    歲心拿了一把蒲扇，輕輕替阿婆扇風，替她拂開耳邊的白髮，聲音輕柔地說：“阿婆，人說過，人活在世上就為一個情字！如果我丟下阿婆不管，就算去天涯海角，享受榮華富貴，又有什麼意思呢？”

    “歲心，是阿婆拖累了你，你別說了……”

    “阿婆，不是你拖累了歲心，是歲心因為有了阿婆，纔會這麼勇敢，做糕點、學廚藝，甚至當初救阿有，也是阿婆教會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纔會發生的事情啊，阿婆是歲心生命裡最重要的人呢。”

    說著說著，歲心眼眶微紅，伏下身子抱著阿婆。

    當下，兩人因為這個小小的擁抱，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內心，阿婆輕輕拍了拍歲心的手說：“阿有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你不要爲了阿婆辜負他……”

    “阿婆，你說什麼呢？怎麼就這麼急著要把歲心託付出去啊？是嫌歲心麻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