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豔陽高照，這屋裏的氣溫也逐漸升高。

    歲心許是一直做事，額上凝了一層薄汗，見師傅在旁邊不停指點，歲心不敢說累，只能咬牙堅持。

    御廚做事一旦沉浸其中，就到一種旁若無人的境地。

    他一手拿著豆腐，一手拿著菜刀，這柔軟易斷的豆腐在他手下，彷彿成了一頁一頁的紙張，片刻後，這塊豆腐橫切豎切，已經變成了一份密密麻麻的花紋。

    “拿水來……”

    歲心看著眼睛都花，聽到吩咐，慌忙拿水。

    只見御廚把豆腐往水裏一放，輕輕一抖，那豆腐宛若是突然被千刀萬剮似的，一根根細如髮絲的豆腐絲便散開在水裏，這一招，讓歲心看得瞠目結舌，同時，她也為剛纔自己揚揚自得感覺羞愧。

    什麼叫班門弄斧？

    自己剛剛就是，一時臉上發燙，連半句讚歎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這，這也太神奇了，師傅，你教教我唄……”

    “想學啊！”

    “嗯，我想知道這刀工是怎麼練出來的。”

    對歲心這種急切學習的心情，御廚到是十分欣賞，他想到自己年輕時，也是如此好學，在御膳房裡，靠得就是耐性加悟性，要不然誰有那功夫天天教你？

    想起過往，御廚彷彿重拾歲心，這上午的時光從來未變，他還是那個在御膳房等候差錢的小御廚，年年月月，他在或碗瓢盆裏熬自己的歲月。

    “師傅？”

    歲心不想打擾師傅，只是今天上午她一樣技術還沒學呢。

    御廚回過神來，放下菜刀，對歲心說道：“我那會偷師學藝，你現在比我條件好，來，拿塊豆腐來，師傅教你怎麼切豆腐絲……”

    歲心又拿來一塊豆腐，比劃了半天不敢下刀。

    御廚道：“做什麼事情就憑個平心靜氣，單單專心還不夠，要做到眼裏只有這塊豆腐，心裏只有這把刀，落刀的距離和速度，全在你一念之間……這一念，就是你當下決心要做好這件事情的一念，不能有任何偏差……”

    “嗯，明白了師傅！”

    御廚不相信歲心能明白，這塊豆腐，他可是切了將近三年才練出來的。

    剛開始，他不是切粗了，就是切斷了，總之御膳房上千塊豆腐被他練廢，自己吃了，再練。

    那種日子，有苦也有樂，如今回想起來到是讓人覺得情真意切，踏實的很吶！

    “咚咚咚……”

    熟悉的聲音，還是那麼悅耳，御廚站在歲心身後，神思恍惚，一再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年，不知不覺把時間也給忘記了。

    歲心切完，用衣袖擦了汗，看著水裏飄開的豆腐絲，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想必做成湯味道更絕。

    “師傅……不知道切成這樣有沒有合格？”

    “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歲心不解地回頭，看到師傅早就呆滯在那裏，神色有些複雜，不知道是喜還是樂，歲心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再看碗裡的豆腐絲，沒黏連，也沒有斷掉的渣。

    這時御廚喟然長嘆一聲，眼神裡逐漸涌起一股難掩的感慨，弄得歲心更不知所以然，只能看著御廚，靜等他發言。

    “歲心，這樣的刀工不是誰天生都有的，這……就是你的天賦所在啊！你這個徒弟，我沒收錯，當初管家罵得對，我實在是太過自以為是了……”

    “師傅，您為什麼這麼說？”

    “這切豆腐，師傅當年練了三年，在御膳房裡，師傅算是學得最快的一個，當初你的祖師爺說我也是可造之才，後來，師傅成了專門伺候皇上的御廚……”

    “歲心並沒有師傅切的好，歲心只是憑著感覺……”

    歲心這才明白，師傅剛纔的嘆息原來是因為自己比他學得快，這到讓歲心無地自容，她是來學藝的，並不是來賣弄的，這麼一來到顯得自己比師傅都能耐，討人嫌。

    “你不用謙虛，這種感覺就是你本身蘊藏的天賦，歲心，你要好好珍惜，千萬不要糟蹋了你這與生俱來的本能。”

    御廚說完，心情也平靜不少，他自然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的規律，於是指著水裏的豆腐說：“這切豆腐一來練刀工，二來練心氣兒……你這是刀工心氣兒全合格了，唯有一點，你還是差了點……”

    歲心此時當然想讓自己全部合格，於是睜著眼睛看著師傅，希望得到師傅指點。

    御廚指著滿頭大汗的歲心說道：“要是在御膳房，就你剛剛那個抹汗的動作，輕則打板子，重則砍腦袋……”

    擦汗的動作？

    歲心聽到砍腦袋頓時心裏一驚，感覺脖子都涼颼颼，見師傅並不是開玩笑，更加緊張地咽口唾沫，忙說：“是因為這麼做不乾淨嗎？”

    御廚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上下打量歲心，個頭不大，體形偏瘦，胳膊腿都太過於纖細，怪不得她沒有什麼力氣，看起來光拿那把王麻子菜刀就夠她用全身力氣了。

    這問題很明顯，歲心是個姑娘家家，做廚子欠些體力，這是硬傷。

    在御膳房裡，一旦有國宴，御廚需要不眠不休工作一整天，雖然左右幫廚的不少，可是顛勺炒菜全憑自己的真功夫。

    當時，廚師必須鍛鍊臂力和站功，這也是當時必不可少的功課。

    “歲心，你需要每天加強鍛鍊，增強體力……否則你再有天賦，學會做所有的菜餚都沒用，充其量也只是一個花拳繡腿，就像是一個活菜譜……”

    行走的菜譜？

    歲心腦海裏立刻浮現自己在廚房裏指手劃腳，讓所有的人都手忙腳亂的樣子，立刻意識到的問題的嚴重性。

    “師傅，我一定會好好鍛鍊，克服這個困難，絕對不會耽誤學廚藝的……”

    “怎麼鍛鍊？”

    御廚看著歲心，也確實為她憂心，這也是當初他不願意收女徒弟的原因，總不能讓她女孩子天天綁著沙袋大街上跑，成何體統？

    御廚嘆息一聲，轉頭走到門口說：“讓我想想看，看怎麼才能讓你增強體力和耐力，又不至於讓你天天鍛鍊就累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