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御廚背光而站。

    他身材魁梧，雖是古稀之年，但依舊精神矍鑠，腰板挺直，整個人站在那裏不像是受苦的，到像是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

    他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歲心，見她沒什麼大事，眼神更冷，只站在門口不肯進去，彷彿怕沾染上什麼不該沾染的東西。

    歲心見到御廚，眼神裡立刻充滿敬重，將來，這有可能會是她的師傅呢！

    薛侑替歲心捏腿，背對著門口，聽到這位御廚毫無人性，厲聲俱色，於是頭也不回地說道：“都說伺候了官家的人都喜歡仗勢欺人，今天聽這位老爺的聲音，竟然是同類，我們是該告辭了，再打擾是我們有眼無珠了。”

    有眼無珠這四個字說得極重，薛侑擺明了是要譏諷這位御廚架子大，沒人情味。

    御廚聽了這話，眉骨緊皺，咬緊牙關說道：“沒有人請你們來，是你們跪在門口三天三夜不離開，要走趕緊走，我這不留人。”

    薛侑本來就替歲心委屈，跪三天三夜，就算不能拜師，也不該遭遇這種惡言惡語，薛侑狠得回頭，站起來看著御廚說道：“也難怪你只有當廚子的命！”

    “你說什麼？”

    御廚一輩子以自己顛勺伺候皇宮裏的人為榮，這是他此生唯一拿得出手的榮耀了，沒想到被個毛頭小子出言不遜。

    御廚一步跨進門就要問個究竟，可是前腳進門，就感覺面前這小子氣度不凡，似曾在哪裏見過，御廚到底年紀大了，想了一圈也沒想起來這是誰家的公子。

    薛侑也察覺到御廚的眼神裡的揣測，知道這裏不宜久留，就說道：“你要是聾了，可以讓你管家給你再傳一遍話，我們就不久留了，告辭！”

    說完，薛侑抱起歲心就往門外走，也不管歲心急得直使眼色，經過御廚身邊，薛侑抬起眼角，斜睨了一眼御廚，這一眼薛侑恨不能把心中的怒火傾倒而出，讓那個御廚知道知道，什麼叫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

    “你給我站住！”

    御廚突然轉身，命令薛侑站住，薛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肯停下腳步，只是這時管家帶著小廝攔住了去路。

    御廚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公子，陽光之下，身上氣質不凡，眉眼之間，竟然隱藏著一種尋常人沒有的霸氣。

    若是別人，可能猜不透什麼，只覺得這是一種少年二郎的野氣，只是御廚常年浸淫在皇宮貴族人群當中，怎麼能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本是粗人一個，又在煙熏火燎裡過日子，當然言語上直接生硬一些，但明瞭這位公子身份之後他立刻組織措詞，整個人身上的戾氣瞬間溫和不少。

    “管家，看茶，我跟這位公子談談拜師學藝的事情……”御廚說完，轉身朝著自己書房走，到把身後的管家和小廝都唬得一愣一愣的，這怎麼突然就改主意了，不是不收徒弟麼？

    這整整三天，他們操心一通，難不成都是白費辛苦？

    歲心被薛侑抱著，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著推了一把薛侑的胸口：“阿有，快放我下來，你聽到沒有，御廚說要收徒弟了……快，快點去啊！”

    薛侑心情複雜，腳步一時邁不動。

    他大概能猜測到御廚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也不確定，這麼做對歲心是好是壞，心裏一時猶豫，竟然像柱子一樣杵在那裏。

    管家見他這樣，上前催促說：“還愣著幹什麼，快點跟我們老爺去啊，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

    “我抱你過去！”薛侑抱著歲心要走，歲心卻拍了拍他胸口：“御廚說，要跟你談談，爲了不惹惱他老人家，阿有，你就再幫我一次忙，去跟老人家談談，讓他收下我這個徒弟。”

    薛侑卻沒有聽歲心的意見，一來自己並不願意拜師學藝，畢竟更重要的事情還等著自己做，二來他也想試探這位御廚是不是識破了他的身份，他好做進一步打算。

    進了書房，御廚看到薛侑還抱著歲心，也沒說什麼。

    御廚眼神示意旁邊的座位，薛侑也沒客氣，把歲心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自己坐到另一把椅子。

    御廚此時情緒已經平穩下來，手裏拿著筆緩緩在紙張上寫字，一個氣勢磅礴的王字，他看著那王字嘴角依稀有些笑意。

    “公子對當今朝廷有何看法？”

    “鄉野村夫，不懂朝廷政務，只知道做好眼前事，護好眼前人！”

    “那公子談談自己將來的理想……”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或許只是需要一個時機便可以扶搖直上，說不定……”

    御廚跟薛侑的對話古怪而難懂，歲心並不明白他們這談話裡蘊藏著什麼，只覺得御廚這考試太難了，和自己完全不沾邊，會不會這次又拒絕她拜師學藝啊。

    御廚並沒有因為薛侑模稜兩可的回答而生氣，他已經確定了眼前這位公子的身份，剛剛那些回答，雖模糊卻也隱含壯志，非內心明晰的人說不出這種話來。

    他常年在御廚房侍奉，早對現今朝廷不滿，昏庸當道，小人作祟，這朝野上下哪還能看到半點光明，與其助紂為虐，到不如……

    御廚放下筆，對薛侑說道：“我這輩子只收男徒弟不收女徒弟，如果公子學藝，那明天就可以來府上……”

    “不是我，是歲心……”

    薛侑拒絕的乾脆利落，到讓歲心又驚得眼睛都快瞪出來，在歲心看來，用用緩兵之計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教了他，他回去再教她，也一樣。

    薛侑隱約察覺，這御廚有試探之意，不過，他也聽出來了，御廚並不是自己的敵人，剛剛那幾句問題就足以看出這位御廚也是一位有心之人。

    御廚打量歲心，歲心立刻挺直腰桿，朝著御廚頷首而笑。

    歲心跪了三天三夜，水米未進，此時還能衝着人笑出來實在難能可貴，御廚滿意地點點頭說：“就衝你不捨晝夜跪了三天三夜，憑你這股子韌勁，我也得收你做徒弟！都說是七分天賦三分耐心，在我這，偏是七分耐心三分天賦……沒耐心，什麼都別想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