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用力，筆劃走勢要乾淨利落！”

    薛侑一隻手背後，另一隻手握著歲心的手。

    在明媚的春陽裡，少年儼然成了畫卷裡的人。

    紙上留下兩個墨跡不勻的字跡，歲心看著有些尷尬。

    阿有的字很好，經自己的手變成了鬼畫符。

    “阿有，寫字真難！”歲心抬頭，少女晶瑩的眸子恰好撞進薛侑的眼裏，薛侑愣了一下，握著歲心的手掌微鬆。

    “會寫不難，寫好就需要些時日！”

    “啊？”聽到阿有的話，歲心有些犯怵。

    阿婆的病急需要醫治，家裏也是入不敷出，她哪有那麼多時間學習寫字，再說，這種謄寫的活需要按時交，誰有時間等她練好字？

    薛侑看歲心犯難的樣子，嘴角微勾，抬起左手輕輕彈她的腦後。

    “學寫字眼下看不到收益，學好了，卻能解決你很多的問題，總比你洗衣服總是爛手心的強。”

    歲心很佩服薛侑，他說話做事，總是考慮周全，長遠打算，她調整一下情緒，抿著唇說：“那我就聽你的，好好學寫字！”

    薛侑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是騙你的？”

    歲心很快地搖了搖頭，明亮的眸子看著薛侑：“阿有，一個字寫的好的人，不會是個壞人。”

    薛侑看著信任他的歲心，神色一愣，心裏生起波瀾。

    他是個騙子。

    他的身份，名字，都是假的，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謊言來掩蓋第一個謊言，不過眼下的局勢不容樂觀，如果他實話實說，眼前的丫頭恐怕會趕他出門吧。

    歲心見他發怔，一副有心事的樣子，大概是又想起薛家的遭遇，就忙岔開話題：“這兩個字是什麼字？”

    歲心手指很細，只是上面佈滿傷痕，新傷疊舊傷，密密麻麻，顯然是這段時間洗衣、繡花形成的。

    薛侑吸口氣，輕聲讀出歲心兩個字，然後說道：“這兩個字讀歲心，是你的名字！”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教歲心寫過字，更別說寫自己的名字了，看著紙上墨跡未乾的字跡，歲心突然心生溫暖，原來，歲心兩個字是這樣寫，真好看！

    她把紙拿起來，舉在陽光下，細細打量。

    春景如畫，少女無瑕疵的面板透亮，睫毛長而翹，光影勾勒，竟然是那般美。

    薛侑愣神，原來真的有人會因為一件細小的事情高興到眼睛裏都是笑。

    歲心卻極快地回頭，笑得燦爛明媚：“阿有，謝謝你，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麼寫。”

    “不用謝……”

    以後你還會寫更多的字，到時候再謝也不遲，只是後面的話還沒有出口，房間裡一陣咳嗽聲打斷薛侑的話，歲心聽到阿婆咳嗽，轉身衝進房間。

    房間光線很暗，一股子血腥味衝進鼻腔，歲心心裏一顫，阿婆半倚在舊被子上，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看起來十分憔悴，她拿起手帕，給阿婆擦拭嘴角，輕輕摸著阿婆的臉，聲音帶著哭腔：“阿婆，你怎麼樣？”

    過了好半天，阿婆才抬起手，顫巍巍地握住歲心的手，安慰道：“哭什麼，人早晚是要死的，阿婆早就活夠了。”

    歲心眼圈紅了，阿婆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如果阿婆沒了，家就沒了。

    歲心幫阿婆扯過被角，抹去眼角的淚，堅定地說：“阿婆，我不會讓你死的，我這就請大夫幫你看病。”阿婆伸手想拽住歲心，結果落空，歲心早就跑出房門外。

    薛侑想進房間看看，只是擔心阿婆識破身份，歲心收留他已經夠危險，不能再讓她為難。

    “歲心，阿婆怎麼樣？”

    薛侑一看到歲心跑出來，立刻上前攔住她。

    歲心嘴唇都快咬破了，漆黑的瞳孔失去了明亮，長長的睫毛還掛著淚花，薛侑看著心口微顫。

    “阿有，阿婆咳血了……我要去請郎中看病。”

    “我跟你一起去！”

    薛侑知道歲心身上沒錢，上次給她玉佩解困，她都不肯收，只能跟著去一起想想辦法，歲心立刻想到阿有的身份，勉強控制住慌亂：“阿有，你哪都不能去，在家裏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歲心跑著離開。

    薛侑還是有些不放心，一起跟了出去。

    臨街中醫館。

    歲心直接闖進去，看到郎中正在抓藥，過去拉起郎中就往門外拽，“郎中，快跟我一起去看看阿婆，阿婆吐血了。”

    郎中冷不丁地被人這麼一拉，藥撒了一櫃臺，郎中眉頭微皺，甩開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不悅地說：“你這姑娘做事怎麼冒冒失失的，沒看到我正忙著？”

    歲心也是急昏了頭，這時才注意到醫館裏還有病人等著診脈，她急忙解釋說：“郎中，我外婆病情加重，您行行好，先幫我外婆看看！”

    歲心常來這個醫館抓藥，郎中認得歲心，也知道歲心家裏沒什麼錢，每次抓藥的錢都是東拼西湊纔夠。

    這種情況郎中最頭疼，不救有違醫德，要救也不能捨了自己吃飯的營生不做，做大善人，郎中到也不是鐵石心腸，嘆口氣說：“姑娘，拿銀子治病的道理你總該懂，你看我這還有病人等著，你不要耽誤我看病。”

    “大夫，求你救救我阿婆。”

    歲心兩手空空，這時候哪去籌銀兩？

    她紅著眼圈，撲通一聲跪到郎中面前，哀求說：“郎中，治病的錢我一定給您，您先給我阿婆治病好不好？”

    “你這孩子怎麼就聽不懂話呢？”

    郎中有些不耐煩了，甩開歲心，歲心一個趔趄，差點趴到地上，醫館裏人都紛紛勸說：“小姑娘，郎中也需要生活，沒銀兩人家怎麼給你阿婆看病，快回去籌錢去吧！”

    歲心一陣絕望，四周的聲音就像是惡魔的詛咒。

    她能做的活計都做過了，收入微薄。

    這段時間，多虧阿有努力幫襯，日子是艱難，但好歹能勉強過活，現在阿婆病重，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再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掙錢辦法。

    難不成，她只有聽了林大娘的話，給別人做通房這一條路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