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那場運動開始前，一家人也算和睦，後來我被自己的得意門生舉報，我兒子張勇拿走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入贅到兒媳婦馮桂梅家裏去了，連孫子都還姓了馮，就爲了徹底跟我撇清關係。

    至於女兒，在家裏撈不到錢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被下放到清水村期間，他們連封信都沒寫過，平反後家裏的房子也還了回來，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訊息，三天兩頭的找上門來求著我原諒。”

    張老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彷彿說的是別人家的事，“他們可能覺得我傻，當年一腳把我踢開，現在回來說兩句道歉的話我就會原諒他們，果然沒過幾天，張勇跟馮桂梅就說出了目的，我孫子馮小剛今年也參加了高考，成績太差只考上了一個大專，他們知道我在京市大學教書，手裏有一個推薦名額，就想讓我把名額給他們，我沒同意。”

    林妍不知道張老還有這樣坎坷又複雜的家庭關係，難怪張老說自己子女親緣薄。

    周奶奶直接問:“那馮小剛雖然姓馮，可到底流著張家的血，你真能狠得下心不理他？”

    “為什麼不能，他跟著那對狼心狗肺的夫妻，性子早就養歪了，上次他們夫妻還來求我去救被拘留在警局的馮小剛，這樣的人以後不去危害社會都算好的，我給他京市大學的推薦名額，那就是在助紂為虐。”張老冷哼道。

    周奶奶點了點頭，“這樣看來的確不能給，否則京市大學培養出來的就是社會的毒瘤。”

    “他們的野心可不止這一點，張勇知道國家把房子還回來了，還想改回張姓，以後等我死了繼承家產，他長得醜想得倒挺美，以前我想過捐出去也不給他們，現在我是有孫女的人了，就留給小妍。”

    林妍連連搖頭，“可別這麼說，我認你當爺爺是因為看到你是個孤家寡人，不是貪圖你的東西。”

    她自己就有幾十萬塊錢，未來可以置辦家產，她從來都沒有惦記過誰的東西。

    張老衝她笑得和藹可親，“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好的，不過我的家產怎麼處置我說了算。”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最好想個一百年。”林妍無奈的道。

    張老跟周奶奶都被逗笑了，剛纔傷感的氛圍一掃而空。

    “你們笑什麼？”從樓上下來的寧老見狀好奇的問了一句。

    周奶奶看了一眼走在最後面的丁哲，淡淡的說:“小妍說了個笑話而已。”

    寧老還想再追問，就聽丁哲溫和的道:“寧老師，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您早點休息。”

    “行，路上注意安全。”

    等丁哲離開了，寧老才關上門走過來坐下。

    知道他要問什麼，周奶奶先說道:“張勇跟馮桂梅不久前剛走。”

    周奶奶瞪了他一眼，往他手裏塞了一杯水，“你的聲音都沙啞成什麼樣了，趕緊喝點水。”

    寧老討好的衝老伴笑了笑，趕緊喝了幾口溫水潤潤嗓子。

    這水溫不可能剛剛好，顯然是老伴兒早就準備好的，就爲了讓他的嗓子歇一歇。

    林妍看著相敬如賓一輩子的老人，不由得帶入自己跟容修明，他們以後老了也會相親相愛的吧。

    好一會，寧老覺得嗓子舒服了，這纔看向好友問道:“在京市大學開學前他們肯定會不依不饒，你打算就這麼躲著？”

    張老做出擺爛的姿態，無可奈何的說:“我已經通知門衛不許放他們進來，但還是攔不住他們，我也沒辦法，他們在我門前鬧總好過去京市大學門口鬧。”

    他丟不丟人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能影響了學校的形象。

    “實在不行你就住在我這裏。”寧老生氣的道。

    張老的媳婦死的早，他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把一雙兒女拉扯大，從來沒在吃穿上短了他們的，結果張老被舉報的訊息剛傳出來，兩人扭頭就跑，在罪名跟處罰正式下來前，女兒一家就跟失去了痕跡一樣，兒子跟孫子已經入贅到馮家。

    當時對張老的打擊有多大可想而知，差點沒挺過來。

    如果說剛開始他們是因為害怕被牽連所以大難臨頭各自飛還勉強能理解，可後來張老被下放到清水村好幾年，他們連點訊息都沒有，可見根本不把張老這個父親放在心裏。

    張勇攀上馮家後混得還不錯，心裏要真記掛著父親，怎麼着也能想辦法照顧一二，或者寫信寬慰幾句。

    張老心裏希翼的小火苗在這幾年的時間裏早已經熄滅，也不可能再重新燃起。

    “不用，我就靜靜看著他們演，我要是心慈手軟，那就是我賤，我活該，我天生欠他們的。”張老冷冷的道。

    他自認為自己做到了父親應盡的責任，張勇當初娶馮桂梅花了家裏一半的積蓄他都同意了，結果辛苦養出來的兒子成了人家的狗，馮桂梅說東張勇不敢往西。

    “只要你能想得開，我就放心了。”寧老也沒有多勸。

    最後張老還是沒有留在寧老家，慢悠悠的走回去。

    誰知道剛走到家門口，張勇跟馮桂梅夫妻就從黑暗裡走出來。

    “爸，原來你在隔壁家做客，我們剛纔敲門你沒聽見嗎？”張勇討好的笑道。

    張勇這幾年過得不錯，養得白白胖胖，啤酒肚跟人家懷孕六七個月似的，馮桂梅也保養得不錯，將近五十歲的年紀還想三十多歲，打扮得很富貴。

    張老心塞得不行，這兩人剛纔不是開車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淡淡的睨了他們一眼，“聽到了又怎麼樣，你敲門我就一定要過來給你開嗎？”

    張勇沒想到張老這麼直白，頓時尷尬一笑，“爸……”

    “我不是你爸，別這麼喊我，也別跟我套近乎。”張老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馮桂梅瞪了張勇一眼，暗暗擰了擰他的腰。

    張勇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下來，“爸，當年的事是我做錯了，我道歉，我對不起你，我是你兒子，你不能不要我啊。”

    一箇中年男人痛哭流涕，張老只覺得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