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並沒有如沈鈺料想中的那樣大發雷霆，相反，他很平靜，平靜到好像一切都不在乎。

    “去東北吧，平昌是個不錯的地方，你也大了，該封王有封地了，在那裏做個逍遙閒王，往後一年回來一次，朕准許你去見你母妃，但只一件，一輩子不要碰政事，倘若再不安分，朕也護不住你。”

    最後這句是“朕也護不住你”，而不是“朕也不會護你”，聽來讓人聽來覺得有點奇怪。

    他是堂堂皇帝，想護誰護不住？

    沈鈺並沒有去深究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只伏在地上，閉上眼睛認命，“是，兒臣……領旨。”

    接著，皇帝長嘆了口氣，疲倦地擺了擺手：“將晉王關回宗人府，都下去吧。”

    晉王本以為自己這次是死定了，想不到皇帝竟也還只是讓他回宗人府而已，不由地喜出望外。

    他這個侄兒啊，真是一輩子都在在乎那點名聲。

    “多謝皇上隆恩，罪臣告退。”

    待沈鈺和晉王皆被帶下去，沈遲也要告退。

    但皇帝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你覺得二皇子可不可殺？”

    這是一句試探，沈遲立馬提起警惕之心，回道：“臣以為，只要不是謀逆，便不必動殺心。”

    “他現在雖不是謀逆，可將來未必就不會謀逆。”皇帝直勾勾地盯著他，又說。

    沈遲微垂著眼眸，輕聲回答：“他手上沒有權，跟晉王當年大不相同。”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這倒也是。”

    停頓片刻，揮手道：“你也下去吧。”

    “臣告退。”沈遲抬眼瞥了他一下，從容地退出了大殿。

    事後，楚紫楠聽說起今日的事，還詫異了一下，說：“皇上今天還挺英明，不然以他那護犢子的性情，絕對不可能把沈鈺打發去平昌那麼遠的地方。”

    沈遲嘴角漾出一抹嘲弄，“他英明個什麼？打發沈鈺，只因他不大喜歡這個兒子，換了從前的太子你試試？也不看看他怎麼處置的晉王，就因為他高一輩，便怎麼都不下殺手，這是要把這個麻煩留給繼任者，成全自己的美名。”

    “他看重名聲，當然不想落下一個殺害叔父的惡名。”楚紫楠也沒想到，都這樣了皇帝還是沒殺晉王。

    “算了，不管晉王，反正他在宗人府，暫時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現在二皇子也走了，其他皇子裡，皇上會選哪位繼承皇位呢？”

    “這誰知道呢？”沈遲搖搖頭，“剩下的幾位皇子，要麼年幼，要麼能力只與二皇子差不多，都無法擔當大任，選哪個似乎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楚紫楠頷首道：“話說回來，皇上的親子教育做得是真差，生了那麼多兒子，卻只薅著大兒子一個使勁培養，其他的管都不管，就三皇子還是自己爭氣呢，但凡他多盡些做父親的責任，如今也不至於連個選擇都沒有。”

    “雖然你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我聽了怎麼就那麼不得勁呢？”沈遲一把將她扯進懷裏，湊近去，貼著她的唇說：“你難道還希望皇上生那麼多優秀兒子，來給我增加壓力？”

    “我不就是吐槽一下麼？”楚紫楠趁他再一步貼近之前，先咬了他的唇一口，爭持著下地，可惜沒爭持成功，又被沈遲捉了回去。

    “敢咬我？你如今膽子愈發大了。”

    “只許你欺負我，不許我欺負欺負你麼？”楚紫楠直視著他，笑得像只小狐狸，就差後面搖出一條尾巴了。

    沈遲輕捏她的下巴，抵住她的額，笑得溫柔：“許。”

    半個月後，沈鈺離京，趕赴平昌，而次月初，蘇貴妃封后大典舉行，普天同慶。

    楚紫楠和沈遲自然要出席，前往宮中恭賀貴妃。

    宮中大擺宴席，見蘇貴妃穿著鳳袍，帶著鳳冠，與皇帝並肩坐在上首，後宮的妃嬪們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唉，我本還以為張貴妃會勝出呢，之前拼了命地去巴結她，冷落了上面這位，現在可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也是，張貴妃畢竟還有兒子做依傍，怎麼說也不該輸給她，可誰知……母子兩個都是不爭氣的。”

    一些人在抱怨自己當初押錯寶，一些人則在打另外的主意。

    “咱們這位新皇后如今膝下無子了，想來也是十分寂寞的，若是誰肯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她膝下去教養，給她解解悶兒，那是一件多令人動容的事？皇后肯定會百般疼愛這個孩子，悉心教導他長大成人。”

    王美人身邊正在給小皇子餵飯吃的嬤嬤低聲說道。

    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繼續說：“皇后的養子，身份地位與別的皇子自有不同，也勉強能算半個嫡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美人不可能還不懂。

    嫡子受到的教育就不同，繼承皇位的機會便也比別的皇子大。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可是她的兒子才三歲，還太小。

    嬤嬤看出了她的顧慮，又說：“正因為小皇子還小，那纔好養呢，倘若大了，反而不容易跟皇后親近，皇后也不樂意收養。”

    王美人點了點頭，說：“這倒也有道理。”

    她自然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可她沒有一個好的身世背景，更沒有高位分，孩子跟著她會受拖累，但跟了皇后，一切就大不相同。

    或許，確實該試一試。

    宴會結束後，楚紫楠去找蘇皇后聊了會兒天。

    “今兒這一天都在外面應付那些繁文縟節，可真累壞了。”蘇皇后讓人把頭上的鳳冠摘下，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楚紫楠笑道：“娘娘往後掌管後宮，可還有的累呢。”

    “誰說不是呢？”蘇皇后微微蹙眉，眼底閃過一抹憂愁，但是很快，又展開笑顏，“這宮裏著實怪悶的，你往後還要常來陪陪我。”

    “是，只要您不嫌我煩就好。”楚紫楠將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下暗暗嘆氣。

    從寢宮離開後，楚紫楠便與沈遲一起出了皇宮。

    回家的途中，她坐在車廂裡，望著窗子外面發呆。

    沈遲將她攬過來，輕聲問道：“有心事？”

    楚紫楠回過神，將腦袋靠在他肩上。

    “我去看皇后，發現她對自己封后，好像並不是很開心，這很大一部分原因，應該是三皇子不在了的緣故，另外我想，可能也是覺得，被困深宮，地位再高，也沒有什麼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