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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陳爾諾之死

    過了良久,太極宮的殿門纔有動靜。

    出來的是掌事大太監寶海。

    寶海雙手捧著墨色大氅,弓著腰邁下臺階,急急為周景瑞披上。

    “三殿下喲,風雪這樣大,您快回吧。聖上頭疼發作,今夜不會召見的。”

    “寶公公,父皇頭疼是舊疾,需速速請太醫纔是。”周景瑞麵露關切,“我實在擔憂,總要瞧上一眼才能放心。”

    “嗐,聖上為何犯頭疼,殿下……難道不清楚?”寶海壓低聲音。

    周景瑞沉默下來,彷彿一副頹然神色,喃喃道:“可五弟又有什麼錯呢,他結黨斂財的確該罰,但……那件事與他無關,他不該受牽連的。”

    “殿下這話說岔了,聖上決斷自有道理。”

    “可封地偏遠苦寒,五弟他……”

    “殿下。”寶海低聲打斷,“如今聖旨已下,再無轉圜。老奴多一句嘴,您可萬萬不要再提那事,朝聖上心窩子上捅刀。”

    周景瑞張了張嘴,發白的下唇輕顫,沒有再開口。

    寶海朝風櫟招手:“快扶你家殿下回去吧,萬不可再凍著了。”

    直至寶海折回太極宮,周景瑞才扶著風櫟的胳膊慢慢站起身。

    跪的時間過長,膝以下一陣陣蟲蟻爬咬般痛麻。周景瑞深深看一眼燈影重重的太極宮,轉身一步一艱難地走,臉上哪裏還有什麼惋扼傷心。

    “陳爾諾呢?”

    風櫟道:“殿下放心,已經著人處理了,做得很乾淨。”

    “那便好。”周景瑞拉緊身上的墨色大氅,扯動唇角嘲弄一笑。

    這個蠢貨,自作主張將事情直接扯到御前,給他惹了天大的麻煩。

    若不是陳爾諾給他捅了這樣大的婁子,他也犯不著夜裏來太極宮,演這一出兄友弟恭的求情戲碼。

    他的好父皇一貫縱著皇子間爭鬥,卻不能容忍有人算計到自己頭上。

    陳爾諾是他的人,恐怕父皇如今一看見他,就會想到被宮妃背叛愚弄的醜事。

    今夜這番跪下來,一是擺明立場,告訴父皇用宮闈醜事打壓周景盛並非他所為,二是借勢破局,周景盛從前處處針對,他還能不計前嫌為其求情,方能顯他胸懷博大。

    只是父皇會信幾分,就難說了。

    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剩下只能慢慢補救。

    一想到這糟爛事差些讓自己間接失去聖心,周景瑞氣得要咬碎牙。

    “查出來是誰將訊息透給陳爾諾沒有?”

    “是戶部的薛成賢。”

    周景瑞皺起眉頭。

    “戶部的人,怎麼摻和到南音寺的事裡去?”

    “還未查清,屬下會盡快。”

    周景瑞淡應一聲,不再言語。

    天色如墨瓶傾倒,月色暗淡灰濛。

    一場雪下了整夜,直至第二日清晨才停歇。

    雲知渺昨日一夜好眠,睡到巳時二刻才起,剛被青竹和淮竹伺候著梳洗穿戴完,雲愉安便急吼吼地小跑來敲她的房門。

    芸竹拉開房門,雲愉安猶如離弦之箭竄進屋裏,抓住雲知渺的手臂來晃搖晃。

    “二姐姐,可出大事了!”

    “你把書院炸了?”

    雲愉安一愣,哀怨望她:“什麼啊,我是那種人嗎。我說的大事是……陳爾諾死了!”

    “陳爾諾……那不是昨日阿爹說的……”雲知渺蹙起眉頭。

    “正是他。”

    雲愉安道:“今兒個一早在他自家池塘裡被人撈上來的,說是昨夜喝多了酒,失足墜池。人被撈起來的時候,臉都泡白了,肚子還鼓鼓囊囊,也不知喝了多少水進肚。”

    “三少爺快別說了,怪駭人的!”青竹驚叫一聲,手裏的東西差些丟出去。

    “這就嚇人了?”雲愉安撇撇嘴,“更嚇人的我還沒說呢。”

    幾個婢女膽子都小,紛紛捂住耳朵。

    雲知渺便將他拉近了些:“還有什麼嚇人的,你快說來。”

    只見雲愉安正色神情,回身關上了房門,湊到她耳邊道:“柳兄的祖父乃中書令,系陳爾諾的上司。兩年前一次,我在柳兄家中玩,陳爾諾與柳中書令商談事宜,天晚留在柳府用膳。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柳中書令得了一壺上好花雕酒,邀陳爾諾小酌幾杯。但陳爾諾說,他患有敏症,沾不得酒。”

    “二姐,他既然沾不得酒,又怎會醉酒失足墜池……”

    雲愉安說完,身上不自覺激起雞皮疙瘩,脖子一縮,隔著衣衫撓手臂。

    分明是青天白日,但云知渺卻也背後一涼。

    照雲愉安的說法,陳爾諾應當是酒精過敏。

    一個酒精過敏的人,平日是不會喝酒的。更遑論喝得酩酊大醉,醉到能神志不清地跌進池塘溺斃。

    她默了默,問道:“此事你可否有告訴過旁人?”

    雲愉安搖頭:“我也是來清籬苑的路上忽然記起的,二姐姐,你說陳爾諾該不是被人……”

    姐弟二人目光對視,心照不宣地同時“嘶”了一聲。

    雲知渺正色道:“阿愉,陳爾諾有敏症的事,切不可和旁人提起,以免惹禍上身。”

    畢竟陳爾諾才向皇帝告發宮闈醜事不久,就死於非命。下手的人也許是劉氏一族,也許是五皇子,也有可能是周景瑞,或者……皇帝。

    雲愉安知曉事情輕重,再三保證絕不向外說半個字。

    陳爾諾的死並沒有在上陽都掀起多大風波。

    甚至說,人們更津津樂道的,是后妃與寺廟法師之間不可言說的事情。

    儘管宮中早早就下了令,對外稱此事乃是惡意捏造,且不許人們再以訛傳訛。

    但流言早已在民間傳開,百姓們明面上不敢說,私下卻議論得熱火朝天。

    更有甚者傳出多種版本。

    有的人說,劉貴嬪不得寵,難耐深宮寂寞,才借出宮上香之機,在佛門淨地行穢亂之事。

    有的人說,劉貴嬪和修恆本就是青梅竹馬,奈何朱門對竹門,一個被家中送進宮,一入宮門深似海,多年後再見情郎,情難自持。

    還有的人說,指不定二人許多年前就暗通款曲,五皇子是否是聖上血脈都不好評判。

    各種各樣的傳言交錯,更給這段禁忌關係蒙上一層神秘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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