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想起自己是來送東西的，辛元兒深呼一口氣，掛起花朵一樣的笑：“雲二小姐，您人美心善，從前是小子錯了，再給您陪個不是。”

    他整個人躬身鞠下去，閉著眼睛又偷偷睜開一隻，歪著腦袋朝前小聲說：“我改邪歸正了，今後再是不幹偷雞摸狗的事兒，只當陸副將的跑腿小廝！”

    雲知渺倒也沒想和一個小孩兒計較，便問他：“陸時棠讓你來找我，何事？”

    辛元兒麻利地從懷裏摸出首飾盒，雙手捧著舉過頭頂。

    “副將讓我將這個交給您！”

    首飾盒是上好木料做的，漆麵下是翠藍描金花樣。

    雲知渺撥開搭扣，只見盒裏躺著兩隻樣式各異的珠花，

    一隻初荷並蒂的花樣，花葉剔透，墜著狀如露珠的流蘇。

    一隻黃梅映雪，不知以什麼做胚子，臘梅花苞栩栩如生，簪身亦是黃花梨木，瞧著就像從枝頭折下來整枝盛開的梅花一般。

    “給我的？”雲知渺惑然。

    “陸副將剛辦了漂亮差事，指揮使大人給了賞賜，其中就有這盒東西。陸副將說，他沒有親姊妹，這東西無處送去，便給雲二小姐送來了。”

    怕雲知渺不收，辛元兒笑眯眯的，好話一籮筐往外倒：“是上陽都最時興的樣式呢，雲二小姐戴著一準好看。我家陸副將當小姐是親姊一樣看待，有好東西頭一個就想著送給小姐。”

    果不其然，聽了他的話，雲知渺高興起來。

    “阿時果然最是聽話懂事，沒有白疼他。”

    雲知渺捧著盒子左看右看，而後讓鈴竹收進梳妝檯裡，想起鍋裡還熬著高湯，忙讓辛元兒等一等，取些今日新做的吃食給陸時棠帶回去。

    辛元兒成功把東西送出去，心中輕快，站在廊下翹首期盼。

    一陣陣鮮濃的香從小廚房往外飄。

    他墊著腳尖看，見雲知渺正往食盒裏舀湯，臉盆大的方盒被分做若干形狀規整的小格，每個小格中，都有用木籤串起來的食材。

    他伸著頭看，前頭幾格是常見的青菜，可後頭那些他就不認識了，有的白滾滾似圓子，有的長條狀，或是三角狀。

    清透滾燙的湯淋下去，香味又被激出來一層，讓他忍不住猛吸鼻子。

    想起上回吃的那稀奇檬粉也是國公府送的，辛元兒已經開始想象今日的吃食是怎樣滋味。

    今天他差事辦得這麼好，怎麼着也能分到幾口解解饞吧！

    辛元兒再次深深嗅聞，提前高興起來。

    從雲知渺手上取了食盒回戍營，辛元兒一路腳步輕快。

    戍營，靶場之上。

    一身玄色武袍的陸時棠雙臂拉開滿弓，瞄準百步之外的草靶。

    五指鬆開弓弦，羽箭飛馳而出，破風發出“咻”聲，箭頭正中紅心，尾羽一陣震盪。

    遠處鋥光瓦亮的小光頭抱著食盒一路小跑，恰好在第二隻羽箭射出之前趕到。

    “陸哥哥，東西送出去了！”

    陸時棠放下弓箭轉身。

    “她收了嗎？”

    “收了收了！”

    辛元兒笑著：“雲二小姐可高興了，還讓我帶了一大盒吃食回來給您。瞧吧，我就說我聰明又嘴甜，保準能辦成事兒。”

    姐姐很高興嗎？

    陸時棠不自覺彎了彎唇角。

    少年身姿挺拔，又一貫著玄色衣衫，常日冷著一張臉，如高山之巔的雪，不可親近。

    他一笑，便似驕陽撥開雲霧，終年不化的雪也披上融融暖光。

    辛元兒也喜滋滋的，陸副將笑了，必是自己差事辦得漂亮，那留下來當小廝便是板上釘釘了。

    “陸哥哥，那我以後……”

    “我不習慣人伺候，若有事會知會你，戍營裡你可以隨意走動，若待不住便自己出去玩。”

    拿到了飯碗，辛元兒樂得原地轉圈。

    彭奇正帶著一隊拉練完的兵卒迎面走來，遠遠就看見猴子似蹦來蹦去的辛元兒。

    以及那隻碩大的食盒。

    這食盒的樣式，和前幾日國公府送來的，一模一樣。

    彭奇雙眼放光，咧開嘴走上前去。

    “皮猴子，什麼事情這樣高興？”

    辛元兒道：“陸哥哥答應讓我留下來了，彭大哥，日後我也是有名有府的小廝了！”

    彭奇哈哈幾聲，眼珠子往食盒上瞟，故作好奇：“那這個是……”

    “雲家二小姐讓我帶給陸哥哥的呀。”辛元兒把食盒掀開一條縫，熱騰騰的霧氣霎時飄了出來。

    彭奇瞄了一眼，還未看真切，辛元兒就將蓋子合上，溢位的香氣卻勾得人心癢癢。

    偏辛元兒有心炫耀，小嘴叭叭著：“多虧了我能言善辯，同雲二小姐說，陸哥哥當她是親阿姊一般，雲小姐高興了才讓我帶回來的。”

    聞言，陸時棠擦拭弓箭的手一頓。

    “你說什麼？”

    “我說……我和雲二小姐說，陸哥哥當她是親姊，所以心中惦念，才送的那盒首飾……”

    眼見著陸時棠的眼神越來越冷，辛元兒肝兒一顫。

    “啊，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什麼。”

    烏羽般的眼睫垂下，陸時棠緊抿唇，半晌又如寒氣繞身一般。

    他從箭筒中拔出羽箭，搭弓拉弦一氣呵成，數箭連發中，草靶中央密密麻麻。

    箭袋射空，陸時棠將弓箭往木牆上一擱，轉身提上食盒朝白帳方向走。

    彭奇與辛元兒面面相覷，卻不知陸時棠為何忽然發脾氣。

    “副將，等等我呀！”彭奇惦記著食盒裏的東西，遣散了兵卒拉著辛元兒拔步追上。

    -

    清籬苑。

    屋內燈火重重，小圓桌邊上正圍著三個腦袋，不停拿取數個格子中穿滿食材的木籤。

    雲愉安吃速度最快，面前放著一個大海碗，從格子裡取了串串後邊熟練地剔進碗裡，再舀一勺高湯澆上去。

    容器是雲知渺找人特製的，木製食盒被分成若干正方形，內膽用陶瓷燒製，可保溫可盛湯，雖比不上現代不鏽鋼科技，但也能湊合着用。

    兩隻大食盒裏口味不相同，一隻是豚骨高湯，湯底用昆布提味。

    另一隻則在原有的高湯底中加了辣膏調和，鮮麻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