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元兒有些失落地癟嘴，在戍營的這些日子，不必挨餓受凍，三餐都能吃飽，也不必像先前一樣要四處給主持“宣揚佛法”。他起初以為自己要被這些兵爺吊着挨鞭子坐老虎凳，但擔憂的事情一樣都沒發生，反倒好吃好喝住著，也就歇了逃跑的心思。

    起初這陸副將還讓手下彭奇看著他，但他不打算逃跑後，滿戍營溜達，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彭奇也就不怎麼管他了。

    辛元兒回味著近些日子的愜意“囚籠”生活，越發不想再回去做討飯拐騙的流浪乞兒。

    他扭扭捏捏擠到陸時棠身邊：“要不你們再關我一陣吧，壞人都抓到了嗎，我把密道的事兒都抖給你們，回去主持他們會剝了我的皮的！”

    “不該問的事情別問。”陸時棠掀了掀眼皮，像是看穿了辛元兒的小心思，“只要你不去自投羅網，他們也不會知道你無意中發現過密道。”

    “萬一呢，我還是個小孩兒呢！”辛元兒理直氣壯地說著，望一眼陸時棠高山寒雪般不近人情的表情，又放軟聲音，“哎呀陸哥哥，你就讓我在這兒待著吧，你瞧我人機靈，跑的也快，以後偶爾還能給你們跑跑腿，只要你們管飯就行。”

    “不必，戍營裡不可長留外人。”

    辛元兒搭攏眉眼，絞盡腦汁想著留下的理由。

    巧著這時，彭奇進了帳篷，抖一抖肩上的落雪，還同辛元兒打了個招呼。辛元兒留意到彭奇手上提著一方紅木食盒，不由自主就把頭探了過去。

    “彭大哥，裡頭裝著的是啥？”

    “我也不知道啊，戍營守門的小卒提進來的，說是雲國公府的婢女送來，指明交給陸副將。”彭奇撓了撓腦袋，雖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但長得一臉憨氣，體格健碩有力。

    國公府三個字讓陸時棠眼眸一動，他接過那提紅木食盒，小心掀開的蓋子。酸酸辣辣的熱霧瞬時從裡頭飄了出來，待霧氣散開，便看到一隻碩大海碗，濃郁的湯汁沒過七分滿，碗中碼放著整整齊齊的食料。

    辛元兒鼻子靈得緊，深嗅幾下就如泥鰍一樣鑽到食盒邊上，雙眼滴溜溜盯著這碗他從沒見過的食物。

    瞧著像是麵，切成細條的黃瓜絲與薄牛肉片鋪在表面，右側是虎口大的幾顆肉丸子，以及切成花刀的香菇。湯汁是偏暖的濃白色，浮著一層亮橙色的油花，他認不出是什麼，也不像是辣子油。

    陸時棠將食盒裏的一封信箋取出，入目是幾行娟秀的小字。

    ——“冬陰功檬粉，食用前將食盒下層的配料倒入攪拌均勻。”

    昨日與雲知渺分別時，她的確說過要做些吃食感謝他昨夜留在國公府，為周景瑞在雲家留宿避嫌，只是沒有想到今日這“謝禮”就送來了。

    陸時棠彎了彎唇，開啟食盒下層，果然有三個小木盒，三隻木盒上都貼了紙箋，分別寫著“青檸檬汁”、“香菜沫”、“小米辣”。

    除去三個小木盒外，食盒下層還有兩碟小菜，一碟是長條形狀的炸物，貼著“炸牛奶”的紙箋，另一碟是兩隻肉質飽滿的雞腿，貼著“藤椒大雞腿”的字樣。

    莫說辛元兒沒見過這些吃食，就連家中富庶，正兒八經官宦子弟出身的彭奇，也是聞所未聞。

    陸時棠揚起的嘴角預示著心情極好，正要將海碗端出來，右側兩道熱辣辣的目光卻緊盯著他不放。

    “副將……”彭奇嘿嘿笑了兩聲，“這是雲國公府送來的？”

    陸時棠嗯了一聲，並不打算多做回答。

    “瞧著……像是麵？”辛元兒湊近，酸酸辣辣的香氣讓人忍不住分泌口水。

    “檬粉。”陸時棠依舊惜字如金，雖然須臾前他才從信箋上得知這碗東西的名字，但並不影響他擺出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他熟練地把木盒裏的小料和料汁都倒進海碗，食盒裏備有一副碗筷，海碗裡的食物用木筷充分攪拌後，那股香氣更加濃郁。

    辛元兒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手裏的烤地瓜也不香了，見陸時棠一副打算吃獨食的樣子，忙扭捏地說：“陸哥哥，給我嘗一口好不好，午膳我都沒吃飽。”

    “你有地瓜。”

    只見辛元兒三下五除二把地瓜吃了個乾淨，然後抹抹嘴巴說：“現在沒有了。”

    彭奇訝異於這小孩的厚臉皮，雖然說自己也饞，但二十好幾的人總不至於像辛元兒一樣耍賴皮，只是睜著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自家副將，暗示之情溢於言表。

    可陸時棠全然當做沒看見，從海碗中分出一些自顧自地吃起來。

    他吃東西的動作極其斯文，咀嚼也不發出響聲，坐姿端正眼簾微微垂著，模樣賞心悅目。

    如此一來，就更顯得旁邊兩道吞口水的聲音格外突兀。

    陸時棠覺得有些吵，起初還能當做沒聽見，但兩道目光一直盯著他吃東西，實在不怎麼自在。

    “自己去拿碗。”猶豫片刻後，陸時棠鬆了口。

    辛元兒驚呼一聲，不等彭奇動作，率先就熟門熟路地小跑到戍營的大廚房，麻溜取了兩份碗筷回來。

    一整個海碗的冬陰功檬粉分量很大，但陸時棠並不大樂意將雲知渺送他的吃食分太多出去，於是只給兩人各盛了小半碗，就護食般蓋上了。

    辛元兒捧著碗裡的吃食，心中暗罵陸時棠小氣，先是試探性地用筷子沾了湯汁嘬一口。他形容不出這種奇異的味道，濃且鮮美，酸中帶微微辛辣，又有一種新奇的提味香氣。

    碗中似麵非麵的東西呈半剔透模樣，嘩啦吸進嘴裏，配上爽口的黃瓜絲，味美非常。

    辛元兒先是睜大眼睛，而後狼吞虎嚥起來，挑滿一筷子塞進嘴裏。

    彭奇那廂也好不到哪兒去，吸溜吸溜的聲音沖天響，大口咀嚼著虎口大的肉丸，差些被肉丸裡包裹的餡汁燙到舌頭。

    長長的桌案上，三人吃相涇渭分明。

    待得吃相如土匪般的辛、彭二人吃光了碗裡的東西，陸時棠還在細嚼慢嚥地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