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如鯉魚一樣擠進人群，跑上臺階，扶住方意滿的肩大口喘氣。

    方意滿“咦”了一聲：“雲兄，你來得好快！”

    “那是，平日被錢夫子追著打板子，腿上功夫可不是白練的。”雲愉安順好氣，挺起胸膛站直，也朝侯府大門內嚷嚷，“姓陸的，趕快開門，要不我們要開始砸了！”

    門內家丁們猶豫不決，一面怕開了門，人一窩蜂涌進來，他們攔不住，回頭被侯爺責罪。一面又怕不開門，這些世家子弟沒輕沒重，真開始砸門，動靜鬧大了他們一樣要被責罪。

    正當家丁們躊躇之時，玄色衣衫的少年走近，音色沉然：“開門吧。”

    “二少爺……”一個家丁面色為難，“當真要開嗎，這些人都是衝着您來的，要不再等等，侯爺也快回來了。”

    陸時棠淡淡地站著，手中握一柄佩劍，背脊筆直，神色漠然。

    “無妨，開啟就是。”

    門外叫嚷聲越來越大，家丁們別無他法，只好硬著頭皮卸下門栓。

    “開了開了……”

    “快後退……”

    紈絝三人組朝後退兩步，握緊手裏的武器，筆直指向前方。

    沉重的朱門緩緩向兩側拉開，縫隙中，陸時棠的身形緩緩露出來。他目不斜視地邁過門檻，視線掃過面前直對著自己的木棍佩劍，分毫無懼地在三人面前站定。

    “找我？”

    紈絝三人組相互看一眼，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小子也太冷靜了吧，一點捱打的自覺都沒有。

    方意滿清清嗓子往前一步，端直手裏的棍子，抬頭睨視：“沒錯，就是找你。你就是陸時棠吧，就是你打了我兄長！”

    陸時棠平靜地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兄長是誰。”

    “嘿！你們看他！”方意滿扭頭朝夥伴們抱怨，“打了誰都不記得，還問！”

    雲愉安十分義氣地挺身，手中木棍拄在地上，端開一個流裏流氣的姿勢：“方兄的兄長是方願達，前幾日在戍營，與你切磋時被你打成重傷，這麼快就忘了嗎！”

    “哦。”陸時棠面無表情。

    “哦？！”紈絝三人組齊聲驚喊，“就沒了？”

    愧疚呢，道歉呢，求饒呢？

    “他向我單挑，不是切磋。”陸時棠道，“戍營規矩，單挑時兩方各憑本事，生死不論。”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而且，我已經留手了，是他技不如人。”

    分明是極淡的語氣，可紈絝三人組卻從中聽出了不可一世的桀驁和囂張。

    方意滿氣得胸膛上下起伏，怒道：“那……那也是你搶了兄長副將職在先，他覺得不公平才向你單挑的！”

    陸時棠懨懨地垂眼：“戍營職按功績論，不是搶。你們不服，去找指揮使。”

    “……”三人沉默下來。

    柳淳生小聲說：“怎麼辦，好像他也有道理。”

    雲愉安握緊棍子，咬牙說：“管他有沒有道理呢，來都來了，不能白來一趟吧，先揍了再說。”

    三人眼神交匯，同時點頭。只見方意滿大叫一聲，率先掄起棍子朝前揮去。那一棍力道十足勁風呼嘯，只是還未打在陸時棠身上，就被他輕巧轉身化解。

    方意滿用力過猛收不住腳朝前趔趄，摔了個狗吃屎。

    “敢傷我方兄，看劍！”柳淳生唰拉抽出佩劍，往前劈去，他出劍動作毫無章法，揮臂亂舞一通，嘴上卻哇呀呀地給自己叫陣。

    陸時棠皺著眉，漫不經心的左右閃身，甚至都懶得回擊，只是多繞了幾步，就把柳淳生繞得暈頭轉向不知往哪兒揮劍。

    “這小子有兩下子，瞧我的……”雲愉安朝手心呸呸兩下，攥緊了棍子從後方偷襲，直朝陸時棠的腦袋敲去。

    方意滿也爬起來了，朝另一個方向偷襲，兩人左右夾擊，直把家丁們看得額冒冷汗。

    陸時棠耳側聽到揮棍風聲，旋身一腳踢開雲愉安，左肘擊中方意滿，將木棍踢向空中，待那木棍旋轉幾周落下來，被他穩穩接住，又瞬間擲出去，砸中了柳淳生的手腕。三人幾乎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同時撂倒在地，捂住疼痛的地方哎喲叫喚。

    “你們不會武，我不欺負人，走吧。”陸時棠淡淡掃他們一眼，轉身朝裡走。

    雲愉安根本不服氣，尤其被當胸踹一腳，胸膛處火辣辣的疼。他再次握緊木棍朝前打，眼神裡充滿怒火：“別想跑！”

    此時，雲知渺追來，遠遠就看見了自家弟弟一副兇惡鬧事模樣，站在人群外大喊一聲：“雲愉安，你給我住手！”

    那聲音清脆明亮，又無比熟悉。陸時棠猛然回頭，腳步就那樣定住，瞳孔中不明的情緒涌動。

    少女一身淡鵝黃衣裙，撥開人群提裙跑上臺階，髻上的珠翠流蘇顫晃搖擺。她氣沖沖地走向還保持揮棍動作的雲愉安，揪住耳朵猛地往一邊拉：“挺能跑的是吧，不讓你打架你還打人家門口來了？”

    “痛痛痛……二姐姐……放手放手……”

    “現在知道痛了，你看你給人家打……的……”雲知渺後邊的話輕聲不見，目光望向很久不見的少年人，杏眸之下長睫微微顫動。

    少年也靜靜地看著她，喉嚨輕咽的動作洩露了難以平復的情緒，但他勉力隱藏好，注視著她良久後，溫聲笑開，聲音裡有隱隱的哽咽：“姐姐，還記得我嗎？”

    “陸時棠……”雲知渺低喃。

    他的模樣和幾個月前並無太大分別，個子好像高了一些，看她時視線微垂，一雙瑞鳳眼裏深邃如海。

    他從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重新見到她。手下的人一路往北找，茫茫無音訊，他想著或許是自己太弱小了，無法擁有更多權利，所以他進了戍營後拼命爭功，往上多爬一點，權利就多一點。

    原以為要找一年，兩年，甚至更久。

    可她真真切切就站在面前，明媚鮮活一如從前。

    身側，雲愉安把自己的耳朵從雲知渺手裏搶救出來，憤憤然用力推搡陸時棠：“你小子叫誰姐姐呢，這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