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侍推開沉重的殿門，雲輕宛秉著呼吸踏進去。殿內兩側站滿了人，嚴肅的氣氛使人不敢大聲喘氣。

    秦逾舟就跪在正中央，漸晚的天色在他舊白的衣襬暈開一層碎光。

    沒有受刑，看起來是無事的。

    雲輕宛悄悄鬆了口氣，斂下眉目伏地叩首。

    “臣女雲輕宛，叩見陛下。”

    身側，秦逾舟聽見聲音倏忽扭過頭，滿眼寫著詫異。周景瑞更是心中驚沉，目視著雲輕宛跪在秦逾舟身邊，根本弄不明白為何她會被宣召進來。

    “雲家女，起來回話。”

    “謝陛下恩典。”

    雲輕宛起身端站，依規矩不可直視聖顏，微微低著下巴。

    “可知朕為何傳你？”

    “臣女不知……”

    皇帝道：“你可認識身旁的人？”

    雲輕宛答：“回陛下，識得。”

    皇帝又道：“他與雲家可有往來？”

    “回陛下，不曾有往來……”

    “是嗎，秦逾舟只是一個無名白丁，若不是與雲家有往來，豈敢膽氣十足地來宮門前鳴冤？”

    無形的威壓自頭頂傳來，忽然嚴厲的聲音把雲輕宛嚇了一跳。

    “陛下！草民與雲家從無瓜葛，敲登聞鼓是草民自己的主意，雲小姐只是——”

    寶海的細嗓打斷了他：“秦書生，陛下在詢問雲家小姐，不可插話。”

    秦逾舟心急如焚，卻不能開口，捏緊了袖口。

    雲輕宛緊張的厲害，小口呼吸平穩心緒，想起進殿前雲知渺的交代，心裏安穩了一些。雖不知渺渺為何要那樣交代一番，但渺渺一向最是有主意的，按她說的來，不會有錯。

    雲輕宛低著頭答道：“秦公子和家中並無往來，是臣女、臣女一人與他有往來。”

    “哦？你是公府之女，他是寒門學子，如何有的往來？”

    “臣女數月前與秦公子於書鋪偶遇相識，臣女欣賞秦公子的學識，與他相談投機，識為知己……”

    大臣們聽出了點門道，窮書生和嬌小姐的故事，戲文裡比比皆是，沒什麼稀奇的。但他們還是一頭霧水，陛下在殿前問這種事做什麼？

    “秦姓書生進殿，雲家的車架卻一直停在外，是什麼緣由？”

    “臣女……擔心秦公子，是以同門外百姓一樣，在等結果。”

    “是早知他無證上告，投機取巧來博功名？”皇帝問話尖銳。

    雲輕宛搖頭低聲說：“並非如此，秦公子一心向學，品格貴重，絕不是心思邪巧之人，臣女相信他只是求公道而已。”

    她每答一句，殿側的周景瑞拳頭就握緊了幾分，於他而言，雲輕宛終將是屬於自己的，但她卻在金殿上一字一句為秦逾舟辯駁，甚至語中毫不掩飾私情，簡直是對自己的背叛！

    只見皇帝的眼神淡淡掃過殿側，隨後收起了肅穆嚴厲，寬厚的手掌扶在龍椅上：“倒是個誠實的。殿前回話，心中可否怯怕？”

    “近臨天顏，臣女的確心中敬畏。”雲輕宛規規矩矩地答著，“但父親常在家中說，陛下寬厚仁德，是以雖有敬畏，卻不怯怕。”

    皇帝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頷首道一句雲國公教女有方，撐膝隨手指向一旁的秦逾舟。

    “秦逾舟，雲家女說的是否屬實？”

    秦逾舟慌忙叩首，先前殿前訴告不畏生死，可涉及雲輕宛，卻緊張得臉色通紅：“陛下，草民與雲家小姐的確相識，是草民主動攀談，雲小姐性情純善，纔不嫌草民卑陋，引以為友。擊登聞鼓全是草民一人之意，與雲小姐沒有半分關係，她……草民……草民……”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有趣，有趣，都起來吧。你二人互為對方辯解，赤誠之心難能可貴，眾卿，是也不是？”

    大臣們面面相覷，往日陛下英明神武，怎麼聽著這話，跟個牽線媒人似的。他們想歸想，卻都十分上道地擠著老臉笑。

    “陛下所言極是啊！”

    “正是正是！”

    皇帝滿意撫掌：“既你二人情深義重，朕便做一回主，賜一道婚旨。”

    此話一出，秦逾舟和雲輕宛雙雙怔愣，下意識望向對方，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嚇。

    周景瑞彷彿頭頂炸開一道驚雷，連掩飾都忘了，下意識就大聲喊著：“不可！”

    大臣們齊刷刷朝他看去，他才後知後覺做了什麼，立刻藏好激動的情緒，找補地說：“兒臣的意思是……即便秦姓書生腹有才學，也只是寒門子，如何能與雲家結親。雲家公爵門庭，如此門不當戶不對，恐惹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