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驚詫交耳，就連皇帝都意外地抬起眼。

    “一炷香未到，你可想好了？”

    秦逾舟點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誦讀。

    他的聲音洪亮，咬字利落頓挫，猶如珠玉落盤，使人傾耳聽之。

    文章以賢、長為切入，舉例剖析利弊，引以民生、朝局、外戚關係相佐，字句間毫不委婉，分析一針見血。

    眾人起初抱著懷疑態度，只有半柱香的時間思考，能想出什麼花，怕是隨口胡謅一番，求保命罷了。

    畢竟皇帝只說給他一炷香時間作答，又沒說是答好答壞才作數，有保命機會，鑽個空子也是人之常情。

    然隨著秦逾舟洪亮有力的聲音不斷誦讀，那些懷疑的眼神紛紛變了。

    他答得流暢又精妙，甚至連一句廢話都沒有，錦句隨口拈來，引得大臣們一陣陣驚歎。

    其中，翰林院的汪閣老眼睛睜得像銅鈴，耳朵都快貼出去。

    汪閣老也是寒門出身，憑科舉路一步步走進翰林院的，明白即興做策論有多麼難，哪怕是一句未考量好，都會影響通篇流暢性，以筆作答尚還能邊寫邊思考，殿前口述根本連思考停頓的時間都沒有。

    “妙啊……妙啊……老夫在翰林院數載，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有天賦的後生了！”汪閣老忍不住讚歎。

    與汪閣老一道的幾位文臣紛紛撫須點頭，平心而論，即便是他們去作答。這樣短的時間內，答得也不如秦逾舟好。

    殿前論述，考文采，更考心智，此子實在不俗。

    付永幾人臉色逐漸變得難看，口舌乾燥地忍不住抬袖擦額上細汗。他們心中焦急，卻不敢抬頭看聖顏。

    一個殿前靠半柱香時間就能出口成章的書生，又怎會在殿試時寫那篇平庸又諂媚的文章？

    秦逾舟的論述出口，無疑已經證明那篇留存的殿試卷是假的……

    付永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周景瑞，但對方並沒有看過來，只是斂目沉默，這讓付永更加不安。

    御座之上，皇帝面色和悅，閉目傾聽下首的妙語篇章。

    待得一炷香徹底燃盡，秦逾舟恰好誦讀完最後一句，餘音繞樑間，殿內悄靜無聲。

    “稟陛下，草民已答完。”秦逾舟平舉雙手，深深一拜。

    皇帝滿意頷首，連說了三聲“好”。

    “尚不滿雙十年華，便有如此文才，封榜首也當之無愧。”

    “謝陛下讚許，草民惶恐。”

    周景明樂極了，沒想到還能峯迴路轉，他都以為這窮書生死定了。睨見一旁周景瑞說不上好看的臉色，他更加得意，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戲謔道：“三弟千算萬算，沒算到此人有如此本事吧？哎……好在父皇慧眼識明珠，否則這樣的棟樑之才，就要折在某些人手上了。”

    周景瑞冷笑不語，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極緊。

    他不能再說什麼，父皇的態度已然很明顯，要保秦逾舟。

    這個節骨眼上，他若再使手段，恐惹猜忌……

    周景瑞無視付永等人焦急的眼神，默默閉上了眼。

    “父皇！”周景明大步前邁，“秦姓書生已用文采自證，由此看來那封存檔的殿試卷乃是有人故意調換，背後之人打壓真才學之人，差些讓朝廷痛失人才，其心可誅，請父皇聖斷！”

    皇帝倚坐在龍椅上，視線淡淡朝付永等人掃去，那般審視逼人的目光太過尖銳，付永等人汗流浹背，膝窩一軟紛紛伏地。

    “陛下、陛下明察，臣等絕沒有故意調換他的試卷……”

    “臣等……臣等都是按規章行事啊！”

    皇帝道：“這麼說，是秦逾舟故意在殿試寫了差文，不想榜上有名，事後又反悔，纔來鬧這一出。”

    “這……”付永梗住了，世上不會有這種腦筋有問題的人，他根本沒法順著話茬接啊。

    付永忍不住又去看周景瑞，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三皇子總不能放著他們不管吧？

    “付愛卿。”皇帝笑得和顏悅色，“朕在問話，愛卿卻看向旁處，是何意啊？莫非是覺朕已老，想要另擇明主了。”

    付永冷汗連連，整個身體都貼在了大殿地磚上：“臣不敢！臣不敢！”

    四周寂靜無聲，其他幾個判卷官的後脖領子都溼透了。周景瑞心驚肉跳，攥緊掌心平穩情緒。

    父皇怕是已經懷疑他了……此事再沒有迴轉餘地，當務之急是要撇清自己。

    他深深呼吸，冷聲道：“付大人看我做什麼，你們幾人犯下如此大罪，難不成還想讓我替你們說情？枉我如此信賴各位大人，先前還在父皇面前為你們作保，險些釀成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