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只想要真相
秦逾舟死死盯著宣紙上的文字,唇瓣嚅囁,心頭如覆一層冰霜。
這便是……狀元之作?
他握緊了手掌,閉眼平復心緒,但無盡的困惑與不甘,仍舊恣意增長。
並非是他貪圖功名,天下學子苦讀多年,懸樑刺股,莫不為學而有得,以經策之本造福社稷。
可如今好似被現實抽了一個耳光,手中這篇答卷告訴他,憑管有何種心性、何種抱負、何種學識,寒門之人在權貴面前卑賤如螻蟻,他們揮一揮衣袖就能抹去所有努力存在。
秦逾舟失魂落魄地走出人群,分明是生機蓬勃的春日,卻覺好似蕭瑟如秋。
他停在岔路口,揹着書箱深吸吐氣,調轉步伐急急朝一處府邸走去。
雕樑畫棟的大宅院前,兩個小廝正偷偷打哈欠。
“昨日老爺賞的酒太醉人了,叫我醉了一夜,今日都頭疼。”
“咱們這種身份,能喝上那種酒,就偷著樂吧。到底是沾了老爺的光,否則幾輩子也喝不上宋家送來的東西。”
右邊的小廝嘻嘻笑,雙手攏在袖子裡,忽地眯眼往前望去,嘟囔道:“瞧,又是那個窮書生!”
秦逾舟邁上石階,還未說話,小廝便揮手道:“你怎又來了,煩也不煩?”
“勞駕通報一聲,學生求見付大人。”他平揖雙手,微微躬身。
小廝不耐地撇嘴:“我家老爺不在,你回吧。”
“只求一見……”
“嘿,你小子聽不懂人話?”小子擼起袖子叉腰,露出兇惡模樣,“老爺不在府中,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甭在這兒礙人眼!”
秦逾舟沉聲說:“請問付大人何時歸府,學生可在此處等……”
“等什麼等?走走走……”
他被兩人推搡著後退,險些跌跤,正欲再講兩句道理,忽地聽見身後有落轎聲,僕人打簾,官府玉帶的中年男子抖著袖袍,探身邁出。
“付大人!”
秦逾舟邁步攔在轎子前,躬身行禮,眉眼間盡是急迫之色。
付永微微停頓,皺起了眉頭,語氣不鹹不淡:“你是……噢,叫做秦逾舟的。”
“正是,學生秦逾舟,勞大人記掛。”
付永嗯了一聲:“有什麼事?”
秦逾舟手忙腳亂地從書箱裏翻出自己的策論,和在書攤上買的那份狀元答卷,彎腰雙手呈遞。
“學、學生斗膽,不知大人可聞今日布告欄所寫文章,學生自知資質淺薄,不可置喙判卷大人們,但……”他緊張得結巴,但眸中含堅毅,“單以這篇策論,學生認為並不比董公子遜色,至少不該榜上無名,這其中是否有紕漏。”
付永神色微變,側身朝身旁人低聲:“什麼布告欄文章?”
那人快步走向街角,攔住一個路人,聽罷又快步折回,對付永耳語一陣。
付永表情微妙,看向秦逾舟的眼神也帶了幾分審視,半晌卻是淡淡笑道:“一些捕風捉影之事,你竟也信以為真。”
“是否捕風捉影,學生不得而知,求大人先閱卷……”
“你們的卷子本官早也看過,何須再閱?”付永道,”殿試乃是多名大人判卷,不會有誤,你回吧,本官只當你是一時衝動,便不計較你攔轎失禮之罪了。”
“付大人……”秦逾舟一咬牙,筆直跪在了付永面前,“天理昭昭,學生並非是要胡攪蠻纏,只是想求一個真相。”
“什麼真相。”付永眯眼冷聲,“難不成你真以為,會有人在科舉之事弄虛作假?秦逾舟,本官看你一心向學,本不欲和你計較,但你若聽信市井裏的流言蜚語,妄自揣度,膽敢質疑判卷,本官可不會任由你胡鬧!”
“大人連看也未看,為何一口咬定學生是胡鬧?”秦逾舟雙手捧著試卷,抬起下巴,如壓折不彎的松柏,“貢院前匾額金筆,以公平、以明理、以忠仁,學生難道連質疑的權利也沒有嗎?”
“放肆!”
付永甩袖呵聲,指著他冷言道:“你是什麼身份,敢同本官這樣講話。秦逾舟,這裏是上陽都,不是什麼窮鄉僻壤,不是你隨意能大放厥詞的地方。”
秦逾舟緊咬牙關,未曾低下頭顱,仍然舉著雙手。
“學生……只想要真相。”
“……真是讀書讀到死衚衕去了。”付永不耐地撇他一眼,邁步大步而去。
“付大人!”
秦逾舟連忙要起身去追,但還未站起來,膝窩卻被人踹了一腳,整個人朝前摔去。
書箱傾倒,裡頭裝著的書冊散了一地,他顧不得摔疼的地方,急忙去撿書,而付家小廝卻是踢開那些書冊,甚至用腳尖重重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