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都看出來了
風不大,夾雜著溼漉漉的海味,空明的浪聲尤為曠遠,白沫一層層疊卷拍打船壁。
雲知渺提著裙子往右靠了一些和裴川排排坐,裴川有些緊張,骨節分明的手捏著酒囊,移開視線遠眺前方。
他蜷起指節掃了掃鼻尖:“你……怎麼突然不討厭我了?”
“討厭?”雲知渺惑然道,“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原來她根本不記得,所以那日在行刑場,她只是隨口一說麼。裴川暗暗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為那句話別捏了這麼久實在庸人自擾,不自然地解釋道:“噢……只是覺得咱們之前有些過節,你大概會討厭我。”
“嗐,都是老黃曆了,翻篇扯平了不是。”雲知渺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端著小酒杯和他的酒囊碰了碰,“既然是朋友,便不提從前。”
“好……”裴川淺笑應下,也回以一個碰杯動作,甘醇帶辣的杏花釀充斥唇齒,卻莫名喝出了甜絲絲的滋味。
許是心情很好,他望著無垠的海面笑說:“從未在海上飲過酒,別有一番滋味。”
“我也是第一次坐海船。”雲知渺道,“你是上陽都人嗎?”
“不是,從前在北方,家中有些小錢,後來城中進了流兵舉家遷逃,我爹和小娘都病故於途,有個好心的走鏢師父收我為徒,傳授我武藝,跟著他走了好些年鏢。”
“後來呢?”
“後來……”裴川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後來鏢局被一有背景的富戶接手,總無故剋扣工錢,師父不服上門和東家討要說法,卻被活活打死。”
他回憶時語氣很平靜,眼裏映著烏沉沉的海水:“我為師父報仇,半夜潛進把那東家殺了,遭官府通緝,機緣巧合結識了一些弟兄,一路逃進上陽都在西蒙山安寨落戶。”
雲知渺張了張唇沒有接話,原來裴川也有這樣不為人知的過往,怪不得之前西山寨的人那麼仇富,專敲詐有錢人。
“不用覺得我可憐,這些年有秋山他們陪著,在西蒙山自由自在,快活著呢。”裴川笑起來,“他們也都是受過苦難的人,誰家都有難言之事,大多是活不下去才加入了西山寨。就說秋山,是我截一支商隊時撿回來的,那是個專販男奴的隊伍,秋山那時還小,像個瘦猴子似的被鎖著,當時我都以為養不活他,沒料現在長成這副熊樣。”
雲知渺憶起曾見過的西山寨人,他們的確都和別的山匪不同,雖也幹打劫勒索的壞事,但格外傻愣愣,沒一點兇惡殘戾的樣子,原來都曾是可憐人。
“不過現在都好了。”裴川露出白燦燦的牙,表情輕鬆灑脫,“跟著程小將軍做事,弟兄們也都比從前出息,待以後他們都成了家娶了媳婦,日子會越來越好。”
雲知渺抿了抿唇:“那你呢?”
“我?”裴川目光閃爍著避開,“我……還沒想過這件事,況且也並沒有意中人。”
“是嗎。”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沒有,還是無法言說。”
他倏忽轉過來,有些緊張地道:“什麼意思……”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我都看出來了,裴大哥不必瞞我。這沒什麼的,人都有選擇喜愛的權利。”
搭在肩頭的手讓裴川渾身緊繃,那雙清凌凌的杏子眼與他對望,他結舌道:“你……你看出來了?”
“是啊,你表現的太明顯了,想不看出來都難。”雲知渺嘆氣說,“藏了很久了吧,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般直白的問話,讓裴川險些落荒而逃,他控制著一顆快跳出胸口的心,抿唇說:“也……也沒多久,可能是在濱州的時候,也……可能更早,我不太清楚。”
他瞟一眼若有所思的雲知渺,耳根如熟透一般紅:“其實我之前也沒想明白,所以纔沒有說,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
“這不怪你。”雲知渺繼續姐倆好般拍拍他的肩,“你能想明白已經很不容易了。”
裴川拘促地點了點頭,心臟撲通撲通地跳,沒想象過會是這樣在她面前揭開。
他喉嚨滾動,低聲道:“那……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說實話,其實我覺得沒有。”
毫不留情的拒絕,讓裴川眼中的光亮霎時就暗了下去。
他凝向她啞聲道:“一丁點都沒有?”
雲知渺點點頭,又搖搖頭,嘆氣說道:“這個事兒不太好評價。裴大哥,我並不是故意打擊你呀。畢竟感情雖然不拘泥於世俗,卻也要兩廂情願才行的。”
夜風微涼,裴川俊朗的面容滿是失落。
他沉吟著:“是我哪裏不好嗎?”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雲知渺撓了撓額角,努力向他解釋,“就好比一個人生來愛吃梨,另一個人生來愛吃橘子,無所謂對錯,重要的是取向相同纔能有結果,這麼說你能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