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好似有些多餘
“這兒不是安置疫症病人的嗎?”
“是啊,所以纔不能進,裡頭有病人,你這身強體健的進去做什麼。”家僕擺擺手,隨後又打量了裴川一番,見他手上提著幾包藥,咦了一聲,“你是陸正將手下派來送藥的?”
裴川默了默,答道:“是啊,所以能進去嗎。”
“噢……那你進去吧。”家僕點了點頭,讓開身位給他開了院門。
院內藥氣熏天,婢僕們來往忙碌,個個帶著防護面巾,雖說疫病還是緊張,不過自耿太醫的藥方見效明顯後,眾人提著的心都放下一半,沒再有那般一腳邁在生死關的緊迫感。
裴川攔住一個路過的婢女,問道:“雲小姐住在哪一間?”
那婢女指了一個方向,裴川便提著藥找去。
雲履踏在階梯上發出細微聲響,他頎長的身影被日光拉長,婢女所訴的屋子就在眼前,而他將要靠近時,停下了步伐。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那間屋子窗扉半開,雲知渺坐靠塌邊,烏髮披散垂至腰線,正側對窗子方向。
她安安靜靜的坐著,伸出一截手臂,只是本該如白瓷般的肌膚爬滿了一片疹皰,瞧著觸目驚心。
而她身邊,是陸時棠。
少年人細緻地為她塗藥,不時低頭輕吹患處,那般耐心溫柔,與平時在外的冷涔涔模樣判若兩人。
“每天都要抹藥嗎?”
“嗯,一日兩回,好得快些。”
少女應了一聲,大病初癒的聲音偏喑啞,語氣帶著可惜:“大概以後要頂著一身黑黢黢的疤了,我好像個禿嚕皮的斑鳩。”
“不會的,這藥膏能生肌去腐,等姐姐病好全,保管一絲傷痕也沒有。”
風將二人的對話送出窗外,裴川站在原地沒有上前,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藥包,扯了扯嘴角。
好似有些多餘。
也對,姓陸的小子事事考慮周到,雲知渺哪還會缺他這點藥?
自己大概也是腦子抽了筋,大老遠跑來找沒趣。
他不知為何,心頭髮悶起來,靴履拈著地面搓了搓,紮在腦後的細辮垂落肩側。
夾道樹影斑駁,淮竹端著粥碟從廊下走過時,見著裴川微一愣神,十分意外他會出現在偏院。
雖說現在裴川改邪歸正不當土匪了,但淮竹每每見到他還是心裏發憷。
她停足福身:“裴校尉……”
裴川聽見聲音一頓,回首露出幾分不自在。他猶豫半晌,什麼也沒說,只將手裏的藥往淮竹手裏一塞。
“這是……?”
“藥,用得著就用,用不上就扔了。”他握拳輕咳,隨後匆匆而去。
淮竹在後頭喊了兩句,沒叫住人,滿臉莫名嘟囔著“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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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上旬春意濃厚,被瘟疫席捲一場的濱州城逐漸恢復生機。
城南城西放開,曾被關在內的無辜百姓多數死去,只留下極少數倖存者,這些人無一不對崔瓚河等人報以強烈恨意。
一日清晨,巡撫府邸門前告呼聲連片,如滔浪般的人聲讓魏延年從清夢中驚醒。
他聽家僕說府門前圍了一堆百姓,急急忙忙穿戴官府官帽出去看,邁門檻時險些絆倒,勉強扶住家僕穩住身形。
百姓們認得當官的衣衫,一見魏延年出來,齊聲告呼:“求青天大老爺做主!”
這些百姓無一不形削骨瘦,多數是壯年男子,摻雜著少數婦人,一看便是城南城西的倖存人,畢竟那時無醫無藥,被關在裡頭的老人與孩子多半熬不過瘟疫。
有人跪在前頭,雙手合十拜地,聲淚俱下:“大老爺,崔狗官害死那麼多人,一定要判他死罪!”
“對!還有江狗官!要砍他們的頭!”
“求大老爺給枉死的人做主!”
面前高呼聲一片,在這些布衣粗衫的人後頭,也不乏城中城北一帶穿戴富貴的商戶。
“打倒狗官,害我濱州!”
“砍頭凌遲,五馬分屍!”
魏延年不由得擦汗,若不是知道這些百姓是群仇敵愾痛恨崔瓚河等人,還以為是來掀自己烏紗帽的。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壓住一浪接一浪的高呼聲:“鄉親們!鄉親們安靜!”
喧鬧聲漸漸小下來,魏延年雙手背在身後,鄭重其事道:“這些日來,鄉親們受的苦遭的罪,本官都知道,陛下也都知道。濱州出了這樣罪大惡極的人,戕害百姓瞞報疫症,陛下聖裁,會給濱州百姓一個滿意交代。本官已收到令函,崔瓚河、江長載在內等一十三人數罪併罰,剝去功名綬帶,罰沒家財,擇日於龍口街頭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