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腳抬起來之後，無論如何我也邁不開步子。

    不管我在心裏怎樣勸說自己這筆獎學金對自己有多重要，但聽到妹妹開口說話我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這個心來。

    而這時，我耳邊卻隱隱有著惡魔的低語，彷彿有人在我耳邊說著：

    “這些混混別說打死人了，就算打殘他們也不敢。”

    “而那筆三好學生的獎學金確實真真實實的，有了這筆獎學金你就能上一個好的大學，就能逃脫這個畸形的家，落後的地方！”

    “你不是一直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嗎？你不是想要出人頭地嗎？！”

    “……”

    上課鈴聲“叮玲玲”地響了起來，打算了我的思緒，這意味著三好學生競選演講馬上就要開始了。

    正當我準備離開這裏時，一個聲音響起。

    “喲，這個痴呆妹妹還有姿色呢？！”

    緊接著，混賬紅毛的笑聲迴響在了這樹林之中，隨後我便看見妹妹外面那件單薄的外套被胡亂撕成了布條扔了出來！

    我的腦海中“轟”得一聲爆炸了，這些畜生遠比我想象中的要過分。

    可再耽擱一會兒，我不到競選現場的話就表示我棄權了……

    就在我猶豫不絕之時,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

    “啊！”

    我趕緊跑過去看，只見紅髮赤裸著身體壓在妹妹的身上，而妹妹手上拿著一塊有點鋒利的石子，石子上沾滿了鮮血。鮮血從紅毛緊閉的眼眶中滾滾流出，滴落在身下妹妹身上那件老舊泛黃白色的汗衫上，像是一朵朵盛開的猩紅玫瑰。

    紅毛痛苦地倒在地上，捂住自己右眼痛苦地慘叫著。

    幾個小弟看到這一幕也慌了神，也顧不得找我們的麻煩，趕緊攙扶著紅毛去醫院。

    我吞嚥了一口口水，一時之間不止如何是好。

    妹妹傷了人！

    妹妹怯怯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角，像是溺水者絕望之際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看著妹妹一幅驚魂未定的模樣，突然想到今天中午妹妹給我送飯時，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驀然明亮的雙眸，哪怕是被我呵斥之後，見我被人欺負也義無反顧地擋在我的身前……

    在家裏，母親重來沒把妹妹當作過自己的孩子，繼父的肆意虐待以及我的愛答不理，她從來沒有幸福與快樂，有的只有如同家畜般被人圈養的命運以及屈辱，像是被人肆意踐踏的無名之花。

    而如今傷了人，先不說紅毛之後狂風驟雨的報復，要是讓繼父知道妹妹傷了人，首先第一個他就得把妹妹打死了！

    一想到妹妹之後的遭遇，我的整顆心便無法安寧下來，甚至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突然背後學校廣播打斷了我的思路，廣播不停地播報著：

    “請陳偉同學聽到廣播速速來到會議大廳準備競選，請陳偉同學聽到廣播速速來到會議大廳準備競選……”

    我抓住了妹妹的手，牽著她毅然決然朝校門外走去，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

    我將妹妹帶到村口的籬笆牆外，雙手抓著妹妹纖細的胳膊，鄭重其事地說道：“陳琳，你快離開這裏吧！你傷了人，不僅紅毛不會放過你，就連繼父也會打死你的！”

    但妹妹不理解我的意思，反而用她那雙髒兮兮的小手死死地拉住我的衣角，不願離開。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妹妹哪知道她自己傷了人，以她的智力也不知道傷了人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遇到危險後的本能反抗罷了……

    “走啊！去尋個好人家，不要再回來了！”

    我心急如焚，歇斯底里地大喊著。

    妹妹渾身一怔，小臉一下變得煞白，低著頭蜷縮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一樣惹人憐惜。

    “對……不……起。”

    妹妹小聲地抽泣著，有些生硬地說道。

    聽到妹妹的聲音，我沒由地心中一痛，我剛纔嘶吼的模樣肯定讓妹妹想起我在學校對她發脾氣的模樣，讓她以為我肯定還在因為中午她來學校的事情在和她生氣，所以我纔會趕她離開。

    看到妹妹那副委屈的模樣，我很想抱著妹妹，跟她解釋清楚，讓她明白身為哥哥的我也是迫不得已這樣做。

    因為我不想看到妹妹因此被繼父欺凌，被紅毛報復或者是面臨牢獄之災。

    但我明白，我不能這樣去做，妹妹本來就捨不得我，假如我這樣做了之後妹妹就會更捨不得離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便在心裏下定了決心！

    妹妹不是以為我是因為之前學校的事情在和她生氣嗎？

    那我就藉此讓她徹底對我失望，斷絕一切念想離開這個囚籠！

    我知道我這樣做可能會很絕情，也會讓妹妹徹底死心，但總比留在這個囚籠被折斷翅膀要好！

    於是我一把將妹妹的手給開啟，朝她怒罵道：“我之前明明叫你不要來我學校裡找我了，你為什麼還要來學校來丟我的臉？！你是耳朵聾了嗎？你瞧瞧你一身的邋遢模樣，讓我在同學面前丟盡了臉，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了！”

    說完之後我更是心中一橫，直接抬手給了妹妹一個響亮的耳光！

    “滾啊！趕緊給老子滾，再不滾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我學著繼父的口吻兇橫地說道，就連外表上也擺出一副兇橫的模樣。

    而妹妹也被我這副兇狠的模樣嚇了一跳，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始終感覺無法相信她一直以來最依賴，最親近的哥哥居然會對她出手！

    這一刻，妹妹的眼中失去了神采，往日那張掛著痴痴笑容的臉蛋也變得煞白無比，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開始決堤。

    她從懷裏把之前給我的饅頭再次拿了出來，又重新怯生生地放在我的面前，然後步步後退，轉身一路小跑在我的視線中越來越遠……

    我看著妹妹那纖細的身影，踉蹌地跌倒再從地上爬起來，一連摔倒了四五次，最終化成圓點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裡了。

    妹妹的身影像是遊蕩的白色幽靈，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心中像是有了一個缺口一樣，像是有人從我的心裏將我最重要的東西給掏走。

    可能是我徹底與三好學生這個名額無緣了吧！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去發現家裏麵來了兩個警察調查真相。

    讓我想起了八年前父親被帶走的那個雨夜，我便死活不說是妹妹把紅毛的眼睛給弄瞎了，後來警察拍著我的肩對我說道：“我們早已從紅毛那幾個人那裏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你妹妹屬於正當防衛，我們不會抓她的……”

    聽到這句話後，我的淚猛地涌了出來。

    我突然想到妹妹受了七年的委屈，對她而言，無論是捱打捱罵還是別人的笑容，都不算什麼，她所依賴，便是我這個做哥哥那點微不足道的疼愛，僅此而已。

    妹妹在家裏從來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所以她一直以來營養跟不上，身體十分地瘦弱，但即使是這樣她知道自己哥哥忘了帶飯，還是把自己一天的飯量小心翼翼地帶到了學校。

    可，卻被我當垃圾一樣丟了。

    我瘋狂地沿著妹妹離開的土路狂奔，我想要追上妹妹讓她回到我身邊。

    “陳琳！”

    我拼進了力氣呼喊著妹妹的名字，卻再也沒人回答。

    因為我的懦弱，導致她替我出頭纔會被紅毛給欺負，她纔會弄瞎了別人眼睛；因為我的無知，以為家裏會因為她賠別人錢，又將她惡狠狠地趕走了……

    一連三天，妹妹也再也沒由回來過，我祈求著繼父和母親他們去找一找，都被拒絕了。

    母親甚至罵罵咧咧地說道：“找什麼找，又不是我親生的，就算找回來了，那個痴呆模樣也只會浪費家裏糧食！”

    我對這個家徹底失望，再也沒有和繼父他們說過一句話。

    高中畢業後因為沒了三好學生獎學金之後，我考上了大學但也沒有能力支付學費，只能坐上大巴車孤身一人去了市裏。

    我看著窗外從未見過的風景，心中默唸著：妹妹，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