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的時候，我爸因為犯事進了局子。

    我媽知道後更是喜出望外，當天就帶著我和妹妹改嫁了。

    繼父是一個很小心眼的男人，有時候斤斤計較得不像是個男人，由於組建了新家庭，妹妹隔三岔五就開始哭鬧，結果惹惱了繼父，被繼父用皮帶呆在了村口的那顆大槐樹上，被當作沙包一樣毆打。母親也沒有出言阻止，像她這種改嫁的女人在家裏能有什麼地位呢？而我因為怕殃及池魚的原因，躲在角落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繼父折磨到了半夜。

    山村裏的冬天向來很冷，後半夜妹妹依舊沒有被放下來，吹了一晚上的寒風再加上本就穿得單薄，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

    即使這樣，繼父也沒有帶妹妹去找醫生，用他的話來說：“燒吧燒吧，燒死了纔好哩，省得以後浪費老子糧食！”

    就這樣妹妹腦子被燒出了腦膜炎，把腦子給燒壞了，智力也只有兩三歲小孩的水平了，甚至連話都說不明白，只能咿呀咿呀，並且變得尤為怕生，見人就躲，但不知為何卻很粘我。

    妹妹的情況絲毫沒有讓繼父有一絲愧疚之心，反而對妹妹愈發的殘忍。

    痴呆以後，繼父更加嫌棄妹妹是個拖油瓶，不僅不給妹妹飯吃，還把妹妹趕到了豬圈中，稍有不順心的事就對著妹妹一陣拳打腳踢。

    妹妹只能靠翻一些餿了的殘羹剩飯才能勉強添肚，甚至有時候只能吃豬食。

    我於心不忍，便偷偷從廚房裏拿了一些沒餿的飯菜給妹妹送過去，卻被繼父發現了，繼父二話沒說抄起牆角的棍子就朝我打，但沒想到妹妹卻義無反顧地擋在了我的面前，替我承受了那些拳打腳踢，最後落得一個遍體鱗傷的下場也毫不在意，反而緊緊地拉著我的小拇指痴痴地笑。

    然而繼父卻正式地警告我，讓我離妹妹遠一點，否則我就會和妹妹一個下場！

    從此之後我只能盡力地躲著妹妹，有時候在妹妹被打時也會不情不願地說上幾句風涼話。

    在我上了中學之後，因為地方對農村學生的優待，會評選出一個市三好學生，市三好學生有一筆豐富的獎學金獎勵。

    而我當時成績很好，年紀前一前二的那種，我自然想得到這筆獎學金用來以後上大學。

    當時與我一起競爭的還有同班的張芸芸，張芸芸因為長得漂亮是學校公認的笑話，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所以支援張芸芸評選為市三好學生的人很多。

    因為父親在警局有案底的原因，讓我評選獎學金的機率更加岌岌可危，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將我有個痴呆妹妹的這件事流傳了出去，班上一些張芸芸的追求者甚至會當著我麵嘲諷我有個痴呆妹妹，我當然是極力否認，因為我知道承認了後這筆獎學金就徹底與我無緣了。

    在這個小貧不笑娼的時代，窮還有個痴呆妹妹無疑會讓我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頭。

    中午放學以後，我看著周圍的同學吃著從家裏帶的飯盒肚子餓得只咕咕叫。

    那時村裏離學校比較遠，一般都是自己帶飯到學校吃，但是因為前一天晚上寫三好學生演講稿的原因，導致今天早上起晚了忘記帶中飯過來。

    正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卻看見妹妹髒兮兮的身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手中還提著一個紅色的塑膠口袋，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後，她的眼神中浮現出光亮，奮力地朝我招手。

    我趕緊趴在桌子上將頭偏了過去，今天自己纔在眾人面前極力否認過自己有個痴呆妹妹，希望妹妹不要過來找我！

    然而妹妹提著手中那個紅色的塑膠口袋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因為妹妹長期生活在豬圈的原因，她的身上帶著許多黑色的汙泥，渾身上下還散發著豬圈之中那股惡臭味！

    班上的同學聞到這股味道紛紛皺起了眉，畢竟現在大家都在吃中飯，甚至有幾個打扮精緻的女生露出濃郁的厭惡之色，毫不客氣地罵道：“哪來的小垃圾？！臭死了！”

    我聽著周圍同學那些惡毒咒罵聲，心中害怕極了，這要是讓周圍同學知道這就是我的痴呆妹妹，那自己就徹底與市三好學生這個稱號說再見了！

    這時妹妹走了過來，她如往常一樣牽起我的小拇指，痴痴地笑著，將她手裏提著的那個紅色塑膠袋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開啟，然後指了指自己嘴巴，示意我吃。

    紅色的塑膠袋裏擺放著兩個硬邦邦的過夜饅頭，有些發黑，甚至還有股餿味，

    妹妹知道我沒帶午飯，是過來給我送吃的來了！

    但此時周圍鬨笑一片，班上的同學開始紛紛出言嘲諷起來了。

    “陳偉，你不是說你沒有痴呆妹妹嗎？”

    “陳偉你家裏就吃這種東西啊？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嗎？”

    “就你這樣怎麼好意思評選市三好學生呀？你臉皮可真厚啊！”

    “……”

    聽到眾人的嘲諷聲，我心中那微末的感動之情瞬間蕩然無存。

    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再加上眾人那如同刀子一般鋒利的嘲諷聲，我肚子裡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來，將桌子上的饅頭直接扔到地上一把將妹妹的手開啟，對她吼道：“吃什麼吃，我就算餓死在這裏，也不會吃你一口東西，你這個智障低能貨，只會丟我的臉，給我滾！滾！”

    妹妹被我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臉色煞白，一聲不吭地低下頭擺動著自己的衣角，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滾啊！你耳聾了嗎？！”

    我見妹妹沒動，又上去推搡了她一把，因為在火氣上的原因，我這一下的力道比較大，妹妹沒有防備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妹妹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從地上撿起那兩個饅頭，揣進了自己的懷裏，而那張原本總是颳着痴痴笑容的臉蛋，在頃刻間佈滿了淚水，但她卻緊緊地抿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任由豆大的眼淚大滴大滴地劃落，濺落在我的書桌之上。

    然後她一步一步地退後，接著小跑著離開了教室。

    我看著妹妹那乾瘦纖細的身影，不知為何心裏像是被刀割了一樣疼！

    但與此同時，張芸芸紅著眼睛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就埋頭痛哭，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緊接著，又有四個頭髮五顏六色的混混大搖大擺地來到我們教室，非常囂張地說道：“哪個叫陳偉，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時我纔想起，這四個人是校園混混，為首那個紅頭髮的是張芸芸的追求者，再聯想起張芸芸之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四個人把我帶到學校的小樹林裡，為首的紅頭髮揪住我的頭髮囂張地說道：“就TM你叫陳偉啊？挺猖狂啊你！”

    這時我才知道，老師知道我家裏窮便勸說張芸芸放棄這個市三好學生的名額。

    因為張芸芸家裏殷實，即使沒有這筆獎學金以她的成績之後也能上一個好大學。

    所以張芸芸纔會紅著眼回教室，她以為是我到老師那裏賣了一波慘。

    而這個紅髮混混也是因為這個過來替張芸芸出氣的！

    可還沒等我開口辯解，紅髮混混直接一拳打在我的臉上，我被這一拳打得頭冒金星，又聽見那人繼續開口說道：“居然敢跟我女神搶三好學生的位置，我看你真是獲得不耐煩了！現在哥幾個看著你，你哪都不能去！等到市三好學生評選完了之後你才能走！”

    這時候妹妹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她極力護在我身前，一口就咬在紅髮混混揪住我頭髮的那隻手上。

    紅髮混混一時吃痛就鬆開了抓住我的手，直接一巴掌打在妹妹的臉上，並喝罵道：“草，這個畜生敢咬老子，給老子狠狠地打！”

    幾個人便將妹妹從我身前拖進了一旁的草叢裏，時不時還傳來一聲聲拳拳到肉的響聲。

    我從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並沒有膽子去阻攔他們，反而有些慶幸他們去打妹妹了，我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回教室競選市三好學生。

    正當我準備離開這裏時，卻聽見草叢裏傳來妹妹支吾地抽泣聲，和含糊不清的叫喊聲：“哥……哥！”

    我渾身一怔，沒想到時隔多年，妹妹居然再次開口說話了！

    而我咬著牙，心中始終惦記著三好學生的名額，想要就這麼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