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硯——！”

    長劍從後背穿透男人的胸膛，鮮紅的血液噴灑在裴簌雪的臉上，那個身姿如鬆的男人赫然倒下，明黃的傳位詔書，以及和田白玉所雕刻的傳國玉璽一同墜入血泊。

    這一刻，茫然、無助充斥了裴簌雪全身，戰場上多少鮮血頭顱掉下都沒能讓她害怕過半分，此刻她真的怕了。迫切的想要止住那汩汩流出的鮮血，但一切不過徒勞，淚珠伴著哽咽聲流下。

    “蕭璟硯！你為什麼那麼傻，你為什麼要回來！不值得的，不值得……”

    她在被困宮中之前，留了信物在蕭璟硯身上，若是他帶著詔書、玉璽連夜出城前往邊陲，有那信物，邊陲三十萬大軍盡聽號令，奪回皇位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這個男人卻爲了她，毅然折返，這個傻子！

    曾經多少個日夜，他渴望裴簌雪的喜怒哀樂能分那麼一點給他，可如今看著眼前這個眉目通紅的女子，他又捨不得了。

    抬手，撫去那眼角的瑩瑩淚珠。

    “值得的……本王這一生，只執著過兩次，第一次是慶元二十三年的請旨賜婚，第二次是想永遠禁錮你而去爭奪皇位，最不恥的是利用強權得到了你，但本王，並不後悔……”

    “這偷來的六年已經夠了，你是本王明媚的小太陽，不可以哭……”

    言畢，那雙往日裏戲調沒個正經的雙眸終是瞌上了。

    裴簌雪呼吸一滯，淚水決堤，帶著哭腔喊道：“不！不是偷來的，我是你三茶六禮明媒正娶，親自迎進宸王府的王妃。”

    “你……不要我了嗎？”

    慶元二十三年，眾皇子選妃，她早已與齊王蕭雲澤“兩情相悅”，卻不曾想蕭璟硯會突然請旨賜婚，她被迫嫁入宸王府。

    她喜歡蕭雲澤的溫潤如玉，瞧不上蕭璟硯那風一吹就要倒的病秧子模樣。

    六年來，她拼盡全力將蕭雲澤送上皇位，可對方卻給她下毒，用她做餌，而她一直瞧不上的病秧子卻為她放棄皇位。

    呵，真是可笑……

    滿地的鮮血浸溼了衣裙，抽心拔肺的痛楚席捲了全身，烏黑的血液從唇縫溢位。

    “啪！啪！啪！”鼓掌聲在金龍盤柱的大殿內響起。

    蕭雲澤身著明黃的龍袍，居高臨下的看完整出好戲，撿起地上被鮮血染紅的玉璽，陰翳的眸中盡是得意之色，看了眼地上了無生機的蕭璟硯。

    “六弟，皇位與女人，你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女人，若是父皇知道他苦心經營立下詔書繼承大統的人，是這麼個兒女情長的廢物，恐怕會九泉不安吧。”

    “本王……不，是朕，朕如今，只是撥亂反正罷了。”

    一襲話說得義正言辭。

    裴簌雪眼中仿若含了冷刀，冷冷嗤笑：“亂臣賊子妄圖混淆視聽，難道你也害怕死後進入無間地獄嗎？”

    蕭雲澤面色陰沉，一把掐住裴簌雪纖細的脖頸，幾欲用力又猶豫道：“裴簌雪，若是你肯乖乖聽話，助朕奪得邊陲三十萬將士的軍心，朕便給你解藥，饒你一命如何？”

    “你若想要後位，朕……也可以考慮給你。”

    裴簌雪是鎮國將軍府嫡女，也曾掛帥出征，三十萬邊陲將士心向鎮國將軍府，光是拿到兵符可並不能讓他們完全誠服。

    “呸！”裴簌雪一口毒血淬到蕭雲澤臉上，“蕭雲澤，你心狠手辣，壞事做盡，死後應該下十八層煉獄，永世不得超生！”

    蕭雲澤面色駭人，掐著脖頸的手緊了緊，“裴簌雪，朕是那施刀的劊子手，那你便是遞刀的幫兇，蕭璟硯有今日，你也出了不少力！”

    的確，這些年，她默默幫助蕭雲澤收集不少朝中訊息，舉整個鎮國將軍府之力要幫他奪位，可這也無形中掣肘了蕭璟硯，多次將蕭璟硯置於陷境。

    待她幡然醒悟之時，為時以晚。

    所以……

    “所以，咱們一起下地獄吧！”裴簌雪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短刀，用盡全力的向蕭雲澤的脖頸扎去。

    同時，體內的毒也逼近臨點，意識潰散之前，她想，若是她能有來世，還能再見蕭璟硯，她願替他受盡一切苦難……

    風掠長空，雲散四野。

    刺目的日光曬得人焦灼，裴簌雪被人摁跪在青磚石的地板上，衣衫上的流蘇搖曳，火紅的吉服惹眼至極。

    意識回籠間，一個熟悉又尖銳的聲音鑽入耳朵。

    “宸王妃目無尊長，殿前失儀，致使宸王殿下昏迷不醒，重打三十棍，以儆效尤！”

    這熟悉的口諭一字不差，腦海中無數記憶飛速翻飛，最終停留在慶元二十三年八月初六，而這一日，正是她與蕭璟硯成親之日。

    蕭璟硯因深受慶元帝寵愛，所以他們的拜堂禮是在宮中舉行的，而她見不得蕭璟硯那一步三搖的模樣，煩躁的推了他一把，結果把人給推撞牆上，暈了過去。

    而她，也被聖上下旨，重打三十棍，後來……

    裴簌雪瞳孔微縮，正想開口制止，可那無情的棍棒已然落下，但卻不是落到了她身上，而是……

    後背傳來一聲悶哼，裴簌雪驚慌的甩開羈押她的人，迅速轉身，一臉慘白的蕭璟硯落入懷中，裴簌雪的心驟然猶如針刺般的陣陣刺痛，而且疼痛不減反增，愈演愈烈。

    但她此刻沒空管這些，滿目擔憂都用在了眼前人身上。

    “璟硯。”懷中的人身著同樣火紅的吉服，雖然面色不好，但卻是溫熱的，有氣息的。

    這一刻，裴簌雪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她重生了，她的人生回到了他們最初的時候。

    而蕭璟硯如畫的眉目間卻閃過一絲驚疑，他幻想過他們成親後的第一次對話，或奚落，或冷戰，卻從未想過她會溫聲喚他的名字。

    而四周眾人早就嚇傻了，手持棍子的小太監直接癱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他打了宸王殿下，他完了！

    最先反應過的是傳口諭的李公公，顫著聲道：“快！快傳太醫啊！快去！”

    眾人正愁著如何去扶宸王殿下，誰都不敢輕易上前時，那背影纖瘦的宸王妃卻輕巧的將他們宸王殿下給打橫抱起，往紫宸殿而去。

    他們依稀聽見宸王殿下好似說了句什麼，宸王妃嚴肅的回了句：“別亂動。”

    然後……然後他們矜貴自持的宸王殿下果然不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