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行於繁鬧的夜市中，旁邊有不少市井小吃，但許含章這會兒心裏有事，顧不上看，忙將自己與劉蒙的對話一一說來。

    她的記憶力絕佳，複述的十分清楚，幾乎一字不漏。

    公孫御聽完評價道：“這個劉蒙，果真是個成精世故之輩，一言一語都藏著試探，還讓人無法察覺。可見劉元和，更非簡單人物。”

    許含章眉頭擰在一起，“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察覺到？明明他說的都很尋常。”

    公孫御便給她指出：“你看，他問你，是不是有人與你說起過這鬥蟲，或是身邊有鬥蟲高手，才讓你對此感興趣，是在試探你平日裏接觸的都是什麼人，家境如何。又問你對這裏的吃食可還習慣，有沒有人帶你去過禹城好吃好玩的幾處地方，是在試探你在本地有沒有熟人，尤其他得知你只是與兄長前來耍完之後，有意無意的提及咱們住的地方是水驛還是民宿，便是在試探咱們有無官府的關係……”

    許含章一臉震驚，這就是傳說中10086個心眼子嗎？

    “我……我完全沒有察覺……”

    這倒也不怪許含章沒往細處想。

    一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現代人，根本不明白什麼車馬驛旅所關聯的事物，再者，現代人問你吃了嗎，基本就是問你吃了嗎，或是連吃了嗎都不是真的想問，只是隨便打個招呼。

    她的語言環境壓根就沒那麼多拐彎抹角，即便是商場歷練之中有些彎彎繞繞，也不在於你吃了嗎，吃了啥上……

    “那怎麼辦，我是不是說多了？”

    公孫御搖頭，“沒什麼，我只怕你說的少了。”

    許含章聞言這纔想起來，方纔他說要故意打草驚蛇的話。

    “那現在，咱們身後是不是有人跟著？”

    “自然是有。”

    許含章聞言動作頓時就不自然了，差點同手同腳。

    “那我……我該怎麼辦？”

    公孫御偏頭看她，見她一臉緊張無措，輕輕哼笑一聲：“你大可放心的吃喝玩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啊？”許含章先是疑惑，隨後就明白過來：“我知道了，就是讓他們摸不透咱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懷好意，等著他們過來試探？”

    公孫御斂目看她，“真是一點就透。”

    許含章這會兒哪管他是誇自己還是損自己，深吸了一口，逼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周圍的吃喝玩樂上。

    要說之前她從溧陽鎮到臨安縣，就已經被那裏的繁華度驚訝到，那她此時簡直就是被禹城的熱鬧給迷花了眼。

    現代人的娛樂五花八門，各種電影綜藝遊戲，抱著手機呆在家裏不出門也能宅一天。

    但古代人的娛樂活動，幾乎全都需要與人互動，就連賞月都要邀請三五好友出門小酌。因此，白日裏上職的上職，勞作的勞作，晚上就是全身心放鬆的時候。

    這大概纔是真正的人間煙火。

    許含章嚮往不已，很快就忘記了什麼劉管事，一頭扎進了紛攘之中。

    庾家粽子、蕭家餛飩、巨勝奴、杏仁酪、上元油錘……

    許多吃食她連聽都沒聽說過，挑了自己感興趣的買了幾樣邊走邊吃。

    公孫御見她左手一份胡辣羊蹄，右手一杯桂花飲，吃的嘴角流油，偶爾幫她遞個帕子。

    “誒？前面！前面那個是什麼！”

    許含章看見那邊圍了一群人，偶爾還有幾句唱腔傳來，頓時蹦著高的往前竄。

    公孫御怕她被人碰到，連忙伸手護住他的周身，“是皮影戲。”

    許含章以前在旅遊景點看過皮影戲，但表演的十分寡淡，眼前這個，似乎很是熱鬧傳神。

    就

    擠進人群，她看見一名老者坐在紗屏旁邊，手裏拿著個小鼓，正唱道：“筋斗雲十萬八千里，看吾只需翻三圈，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左右都逢源不恐後或爭先……”

    許含章聽出唱詞是說皮影戲如何如何，大概是剛剛開始，她回頭徵詢公孫御的意見：“咱們在這看一會？”

    公孫御點頭。

    那邊老者強調拉的老長，又唱道：“城中舊事亂縈縈，閒話唱來與君聽。城南宋家使君門，一樁血案實可嘆……”

    許含章前兩句還聽的樂呵，聽到後兩句心霎時涼了。

    這皮影藝人今日唱的，竟然是宋家的事。

    她轉頭去看公孫御，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表情，但護在她身邊的手臂一瞬間的僵直，讓她無法忽視……

    “咱們還是走吧，剛纔已經看過了木偶戲，再看這什麼皮影戲也沒意思……”

    “無妨。”

    公孫御這兩個字，把許含章拙劣的解釋全都堵在喉嚨裡，他說：“我想聽聽，世人是如何看待宋家之事的。”

    許含章只好繼續聽那老者往下唱。

    那紗屏後，應該還有一人，正在操縱那些薄如蟬翼的皮影，幾個小人在上面擺出各種動作，來配合老者的唱腔。

    只聽老者繼續唱道：“使君有子並三人，聲震南北是么兒，聰明穎悟名為展，聖君嘉許是良才！”

    他手中小鼓“當”的一敲，彷彿敲擊在了許含章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