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滿天方是見過世面的呢。

    那頓飯他根本顧不上吃，滿唐拿出來的材料光是前兩行就讓滿天方明白如果大學能辦成，這對於徽州城未來的發展有多大幫助。

    家裏的廚子曉得先生的口味。

    滿唐細心的替滿天方盛了一碗餐前湯，“爸爸先吃飯，這些材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還不成熟，可能——”

    滿天方嗯嗯兩聲，“閨女，你先吃你先吃。”

    他勺子胡亂的在碗裡扒拉兩下，滿唐帶著材料過來，本意就是讓滿天方給點意見。

    如此倒也不意外。

    廚子的拿手菜是醬肘子，和滷的雞爪，這邊沒外人，滿唐直接上手，嘴裏的雞骨頭還沒吐出來，門口有人敲了兩下。

    滿天方頭也沒抬，“進。”

    “滿叔，下午柳安巷子口來了批走蜀中的貨，估計要警署司……”

    秦扶言的聲音止於同滿唐的對視，小姑娘手上沾著醬汁，眼睛裏帶著不可置信，或許是秦扶言把她嚇著了。

    三秒之後，她從嘴裏掉出塊雞骨頭。

    完！

    她的形象！

    滿唐眼含淚水，奶奶的，你不是忙著呢嗎！怎麼會趁著吃飯的時候突然過來！

    她現在是不是特像偷袈裟的黑熊精，秦扶言他克自己！

    秦扶言還記著滿唐，滿天方手上的資料翻到最後一頁，聽見秦扶言進來彙報工作，他神清氣爽。

    “小言啊，吃飯了沒，快來快來，一塊吃點。”

    秦扶言平常跟部門裏來往生疏，他搭眼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倒真聽話的把門一關，“沒吃呢，謝謝滿叔。”

    小茶几不大。

    秦扶言身高腿長，坐下之後正好碰到滿唐的膝蓋，飯盒裏還有沒動的筷子，滿唐急忙把代表自己臉面的雞骨頭捲起來扔進垃圾桶。

    帶的米飯不多，不過倒是有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

    秦扶言和滿唐在玻璃那塊看的又有不同，這人心情不錯，難得自己挑了魚骨頭。

    滿天方還沒放下手裏的材料，他順嘴問了一句，“滿叔在看什麼。”

    頁面上的字跡是手寫的，清秀修長，滿天方把計劃書遞過去，“唐唐說想在徽州城開所大學，我看著不錯，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你看看呢。”

    原來是滿唐寫的。

    秦扶言眉眼輕佻，他在帝都上的大學，不過秦深之前在國外待過一段時間，相比起國內教育的缺乏。

    秦扶言知道這塊的薄弱，卻因為手上的工作，一直無從下手。

    計劃書寫的詳細，連前景和優勢都一一劃分。

    滿唐拿帕子把手擦擦乾淨，後背微微挺起，整個人帶著優雅，“還有許多缺點，後續可能繼續跟進改正。”

    秦扶言沉浸在計劃書的設想裡。

    於是那天中午。

    顧不上吃飯的從滿天方到秦扶言，他手裏的饅頭因為用力而微微變形，滿唐輕嘆一聲。

    “先吃飯呀，一會涼了。”

    迴應她的是滿天方的笑聲。

    嗨呀，這下終於不是他跟不上年輕人的步伐啦。

    那天秦扶言看完一整本的計劃書，面色嚴肅，他在茶几前同滿唐對視，“滿小姐，如果給你提供足夠的資金和場地，你有把握完成你寫的這些前景嗎。”

    秦家盤踞徽州城，大學會引進無數人才，到時候徽州的未來不可估量。

    滿唐摸了摸鼻子，突然有點不適應這樣的秦扶言，她輕咳一聲，“百分百不敢保證，但是百分之八十應該可以吧。”

    雖然自己沒真正辦過學校，但之前末世的時候，滿唐曾經見過蔣白的父親，那個當了一輩子校長的男人。

    和滿唐聊過辦學理念以及要注意的事項。

    那時候國家政策流程繁瑣，如今百廢俱興，她身後還有幾座大神，只要有足夠的支援，辦起來不成問題。

    “那就足夠了。”

    秦扶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滿小姐，這份計劃書我能抄一遍嗎，明天我拿給父親看一看，餘下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滿唐自然說可以，不過，“我還有很多細節沒有想到，之後可能還會有填充。”

    這好辦。

    滿天方大手一揮，“爸爸的辦公室裏有足夠的空間，從明天開始，你直接來辦公室修改，有什麼問題還能問問爸爸。”

    以及這位一看就有點不對勁的秦扶言。

    滿唐沒想到事情進展的這麼順利，她懵懵的點點頭。

    秦扶言是真的顧不上吃飯，立刻取出紙筆，滿唐怕他下午餓著不舒服，將東西接過來。

    “我來吧，你先吃點墊墊。”

    她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寫字的時候頭髮散在肩膀上，屋子外的白雪折射出光搭在側臉。

    秦扶言低下頭，狠狠的咬了一口饅頭。

    滿天方現在沉浸在滿唐的計劃書裡，他押了口清茶漱口，“小言啊，你剛剛說的柳安巷子那邊怎麼回事。”

    蜀中要走軍火，從水路過。

    下邊打報告，秦扶言過來要審批。

    兩個人聊了會工作上的事，滿唐慢慢沉浸在材料裡，之前想的時候有些倉促，回頭看一遍果然發現不少問題。

    於是她把新的想法重新寫上去，原來的做好標記。

    下邊的警衛員過來把東西收拾乾淨，秦扶言站在滿唐身後，那一摞材料著實不少，小姑娘手背用力。

    秦扶言身上帶著一股子淡淡的菸草味，他指尖捏住鋼筆的最上方，聲音低沉，“我來吧。”

    白紙上邊。

    字跡上下分明。

    滿唐的字娟秀清麗，秦扶言的字鋒利磅礴。

    滿天方在自己辦公桌旁看檔案，滿唐杵著下巴看秦扶言一字一句，遇見陌生的詞彙，秦扶言還會主動詢問。

    滿天方之前覺著秦家是個黑暗的沼澤洞。

    哪個好人家的閨女願意往裏跳。

    可是看著滿唐和秦扶言相處，他突然有了種心慌慌的感覺。

    無他。

    就衝今天這小子的堅韌不拔，他都有種心動的感覺。

    唐唐這麼單純的小姑娘，還不分分鐘被拿下。

    老父親心裏苦，但老父親不說。

    因為謄寫計劃書，柳安巷子那邊的貨滿天方交給了別人。

    等弄完已經是傍晚了。

    外邊下了一天的雪。

    地面上積累了厚厚一層白色，滿天方晚上要應酬，秦扶言主動請纓。

    “我送滿小姐回去吧。”

    依舊是上次那個黑色轎車。

    這次滿天方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甚至於有一種就算滿唐跟秦扶言好上，自己也可見其成的心態。

    皮箱就留在辦公室。

    滿天方衝着閨女擺擺手，囑咐秦扶言注意安全。

    路滑，車子開的緩慢。

    車窗處凝成白色的霧氣，她拿手擦了一下，這個時代還沒有紅綠燈，路上的行人躲在廊簷下。

    秦扶言朝左打了轉向，沉吟著開口，“滿小姐沒有上過大學，為什麼會對大學有所瞭解。”

    計劃書上的許多內容，饒是之前的秦扶言知道的也不多。

    滿唐之前就想好說詞，“因為打算去的，提前找人打聽了一下，不過因為沒有切身上過課。”

    她歪著頭看向秦扶言，“秦先生是覺著有什麼不對嗎，我可以改一下。”

    白雪被壓住車輪印。

    秦扶言頓了頓，還真提出點意見，“滿小姐整體的策劃都很好，就是有些想法太過創新，國家現在很多地方還在點油燈，滿小姐卻想開設電力專業。”

    他說這些的時候並不覺著好笑，誠然在原著裡，秦扶言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配。

    但同樣的，他愛這個國家。

    他為祖國的落後而心酸，他期待滿唐說的那個未來，但是眼下誰也不知道這個未來有多遠，甚至會不會來。

    滿唐靠在座椅上，音色淡淡，“所以纔要開設這方面的課程啊，泱泱祖國，人才輩出。”

    兩個人一時間陷入沉默，秦扶言手腕上帶著黑色錶盤，許久之後，車子的轟鳴聲陣陣。

    他音色低啞，“不得不說，滿小姐總是有讓人振奮的決心。”

    他願意相信。

    車子停在滿家門口。

    這次依舊是管家開的門。

    如果說第一次看到有男的送小姐回來，管家還挺驚訝，驚訝又帶著激動，那麼第二次，他反響平平。

    甚至有種，哦，又是你啊的感覺。

    秦扶言替滿唐拉開車門，小姑娘白白嫩嫩的一張臉在紅色斗篷下有種驚豔的感覺。

    門口路面掃的乾乾淨淨。

    滿唐雙手拎著包，“秦先生再見，路上小心。”

    秦扶言微微頷首，“期待和滿小姐的再次見面。”

    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秦南橋怎麼說的來著，他這個兒子不喜歡跟女生接觸。

    這才第二回吧，他就期待下次見面了。

    嘖嘖嘖，小秦同志，你不夠矜持啊。

    車子掉頭飛速而去。

    管家說老太太吃完已經睡下了，今天天冷，她沒怎麼出去活動。

    滿唐道了聲知道了，“奶奶身子不好，你明天聯絡一下暖氣公司，商量一下給家裏鋪上管道。”

    房間裡暖和，人自然就有精神。

    管家之前在滿天方的辦公室裏見識過暖氣，那東西確實有用，只是不知道竟然還能用在房間裡，他當即應了一聲。

    滿唐在自己房間外頓了頓，突然扭頭，“王叔，我記得你有個兒子在徽州高中部上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