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主與質子17
院子裡鏟的乾淨。
秦扶言拎著木桶和鐵鍬,身後滿唐把腦袋和脖子都裹的嚴嚴實實,走起路像企鵝遷徙。
少年依舊穿著早上的那一身黑袍,滿唐語重心長,“小秦哥哥,你冷不冷啊,要注意身體,不能只要風度不要溫度,你現在年紀小不知道,等以後上了歲數...”
青石小道兩旁都是厚重的雪叢,秦扶言不反駁,靜靜的聽著滿唐絮叨,只是在盡頭處找了一片潔白,然後扯扯滿唐的袖子,“在這邊等一等。”
小姑娘碎嘴子還沒停,聞言哦了一聲,就看著秦扶言拿掃把仔仔細細的把路上的雪花清掃乾淨。
留出一條細細長長的路。
滿唐要堆雪人,指的是自己堆,秦扶言此舉難免讓滿唐心生驚嚇,她把圍脖往後拉長。
“小秦哥哥,今天你要是敢說讓我站在旁邊看著你玩雪,我就用圍脖勒死我自己。”
小姑娘細細的脖領被扯出一道紅線,零零碎碎的雪壓在滿唐肩上,縱使曉得她在開玩笑,秦扶言還是放下掃把走過去。
他把滿唐的手指從微博上拿下來,少年的手又細又長,因為火力大,隱約接觸的時候比滿唐這一身的厚重還要暖和。
他的聲音壓著嗓子,“讓你玩,路上滑,怕你摔倒。”
如果說以前滿唐把秦扶言當弟弟。
那麼秦扶言就把滿唐當閨女,事無鉅細。
這輩子沒有夾小鴨子的模具。
滿唐撒了歡,玉蘭色的斗篷扔在地上,她一身火紅像是雪地裏開出了花,吭哧吭哧的拿鐵桶給雪人造腦袋。
圓滾滾的身子,圓滾滾的腦袋。
樹枝當手臂,胡蘿蔔當鼻子,秦扶言遞了兩顆黑豆過來,滿唐沒同意。
“侮辱誰呢你,我這輩子就指著這對大眼睛過日子了,拿黑豆這不是殺人誅心麼!”
“殺我可以!誅我不行!”
她一張臉湊近秦扶言離的極近,勢必要讓秦某人看清楚自己這對杏眼,撥出的熱氣裡,少年的面色潮紅。
這突然的接近讓秦扶言有些不知所措,但到底壓抑著不捨得離開。
“是不是很大!是不是很大!”
空曠的雪地上,女流氓的聲音清清脆脆,非得拽著別人承認自己很大。
最後黑豆換成桂圓,滿唐還好心情的給自己的雪人拉了個雙眼皮。
那日雪花飄飄灑灑下了一整天。
她一雙小手凍的通紅,可心情愉快,離開前還不忘給雪人肚子上寫了名字,秦扶言陪著她,眼睛裏帶著縱容和寵溺。
姑娘垂下來的青絲被風吹上秦扶言的肩膀,一高一低的背影裡,草叢上靠著兩座雪人。
一個桂圓大眼,一個黑豆小眸。
只是離的很近,很近很近。
...
屋子裏的碳火一直沒滅。
滿唐從外頭進來,冷氣和熱氣碰撞,肩上有縷縷白色,她滿足的喟嘆一聲,跟只小倉鼠似的,守著火盆就不離開了。
秦扶言從櫃子裡抽了條幹淨的白色綢布,蹲在滿唐旁邊,給小姑娘從頭髮絲擦到手腕。
至於自己身上的溼氣,他視若無睹,綢布很長,滿唐臉上帶著笑,從底下抽出沒用過的,也學著秦扶言的模樣,替他擦頭髮。
滿唐一直都知道秦扶言生的好看。
年幼便有清冷之色,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養的太好了,一雙眉眼含了春水,顫抖的睫毛像展翅欲飛的蝴蝶。
心跳隨著這方美色微微動了動,滿唐不自覺的停下手,腦海裏閃過一絲骯髒的念頭。
隨後她像是被自己嚇到,綢布突兀的鋪了秦扶言的滿臉。
秦扶言只覺著眼前一黑,他低著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
自己這幅皮囊,到底有三分用處。
中午吃飯是秦扶言做的。
滿唐一度覺著,秦扶言除了不會自己生孩子,剩下的什麼都會,嗯,或許生孩子他也會。
她往前跟著九九學了一段時間的刺繡,但是這活精細,滿唐有時候繡的累了,耍小性子,秦扶言便趁著空閒的時候一遍遍的練,滿唐繡不完的他來繡,滿唐想要的他也繡。
正堂屋裏桌子上的桌布是秦扶言繡的,枕頭上的鈴蘭花也是他繡的,而滿唐最著名的作品,是秦扶言髮帶上的那個豬頭。
栩栩如生,就是有點猥瑣。
木柴燒紅的鐵鍋裡,臘肉被油激的滋啦啦的響,秦扶言快手快腳的倒進青翠的蒜薹,金黃色和綠色翻炒交纏,滿唐伸長腦袋。
“好香!”
如果有一天宮裏的御廚辭職,那麼滿唐一定推薦秦扶言應聘。
當什麼質子啊,就靠著這手藝,新東方都得喊他老前輩。
兩個人吃的不多,滿唐的斗篷架在火盆上烤乾,小姑娘歪著腦袋。
“小秦哥哥,上書房快放假了,今年過年你要不要去桃李春風,我們一塊。”
她邀請的很是自然,以前剛來大周,怕殿裡的宮女侍衛對秦扶言印象不好,她藏著掖著不敢暴露兩個人的來往。
唯恐惹亂秦扶言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這就像小姑娘在外談了男朋友,但是因為年紀小,怕遭家裏人不同意。
可經由這些年明裏暗裏的試探和解釋,九九對於秦扶言還挺好奇,也沒有跟滿嚴添油加醋的彙報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等過了年,秦扶言就十四歲了。
在原著裡,他十四歲那年會發生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遇見女主趙若溪。
第二件是大秦裡的母妃自縊。
他從大周皇宮逃走,此後再出現,就是大秦的天子,他弒父奪位暴虐殘忍,大秦人人自危,但也因為如此,官員在工作上毫不鬆懈。
曾經只能靠送質子求和的大秦,短短几年,被秦扶言治理的井井有條,甚至在雷霆戰爭裡奪下大周的半邊城池,殺了大周的五個皇子。
那之後就是秦扶言和奚青洲的正面對抗。
一個大秦,一個大周。
一個天子,一個攝政王。
二人之間還牽扯進一個女人,便是趙若溪,秦扶言一生殺人無數,唯獨對趙若溪還算良善。
可趙若溪,是奚青洲的夫人。
滿唐不知道明年的走向究竟有沒有改變,只是不出意外的,這應當是兩個人最後過的一個年。
她想帶著秦扶言,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桃李春風。
就算...
就算現在還不能讓滿嚴知道,但桃李春風都是自己人,總是沒有問題的吧。
秦扶言往火盆裏扔了兩塊碳,聞言抬起眼皮,“你不是不喜歡我去桃李春風嗎?”
他這人心思細,對於滿唐更是上心,所以這些年滿唐有意無意的躲避秦扶言一清二楚。
小姑娘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有這麼明顯嗎?”
從秦扶言無聲的控訴裡,滿唐得到答案。
她搬來自己的竹編小凳子,天氣冷,秦扶言還在上邊墊了個厚厚的墊子,小姑娘靠著秦扶言的肩膀坐下。
“小秦哥哥別生氣,你以前不喜歡我,我怕帶你過去,九九她們對你不好,到時候你多傷心呀對不對。”
“那我今年想邀請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一雙眼睛明亮溫存,秦扶言同她對視片刻,沒有回答去不去,他反問一句。
“那現在呢。”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滿唐著實沒反應過來,皺著眉毛嗯?了一聲。
秦扶言卻不再多說,只是拿棍子扒拉一下火盆裏的木炭,像是情緒有些低落。
他不說話,滿唐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問。
只是想著距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屆時等他心情好點,再問一遍。
火炭燃燒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房間裡有一瞬間的安靜,滿唐好不容易休沐一天,縱使不說話也不捨得離開,窗子旁邊放了張美人榻。
鋪著厚厚的裘皮,滿唐拿起前些日子沒看完的話本子,整個人縮在榻上,看起來比在桃李春風還要舒坦。
不消片刻。
秦扶言端著糕點和洗好的水果,在美人榻旁架起一個小桌子,溫熱的茶水升起嫋嫋煙氣。
滿唐垂著眼睛,不自覺的感嘆,“小秦哥哥好好,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她慣常喊小秦哥哥,這會子也改不了口。
說這一句也不過是因為來了大周之後,最多的就是和秦扶言一塊,他勤快心細,以至於自己頂著二十多的年紀,結果還不如秦扶言會照顧人,若是沒有他,滿唐也沒這麼多好日子。
這一句不過是由心而發,正在倒茶的小秦身子輕輕一頓,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
窗子被封的嚴嚴實實。
因為有火盆,木門留出一道縫隙,滿唐蓋著狐裘睡的天昏地暗,外邊風雪未停,秦扶言把話本子從她手裏抽出來,坐在床鋪前邊。
眼睛裏藏著執拗和滾燙,他虛空描繪了一遍又一遍滿唐的眉眼,張嘴無聲。
“那現在呢。”
“現在我喜歡你,你知道了嗎。”
“你...”
“也會喜歡我嗎。”
這份少年心思無聲無息,從春天到冬天,秦扶言指尖勾了一下滿唐被褥下的指尖。
小姑娘被惹的微微一動,少年從來冷寂的臉上,緩緩露出輕笑。
“你摸我手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