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從滿唐手裏接過銀票，那張陰毒的臉上掛著笑，“滿姑娘好心腸，銀子不夠房契不能給，這事我會稟明彪哥，屆時滿姑娘帶著餘下的銀子再去贖吧。”

    阿大帶著打手離開，滿唐幫忙扶著老爺子去了醫館，至於那個青年，早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滿唐替人墊了醫藥費，老奶奶作揖不知道如何感謝纔好，滿唐不能看弱勢的老年人受欺負，總覺著人生苦難那麼多，他們年紀那麼大了，還是避免不了。

    送二人到家天已經很黑了。

    老爺子頭上包著白色的紗布，屋子裏點著一盞煤油燈，老兩口住在麪館後院，看地方還挺大，明悟城雖然物價不是太高，但三百兩買這一片宅子，那個青年腦子裏大概進水了。

    滿唐告辭離開，讓他們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小姑娘聲音溫溫柔柔，老爺子靠在椅子上，突然開口。

    “滿姑娘，我知道你，在陳丫頭的鋪子前邊開了個攤子，聽陳丫頭說，你最近想盤個鋪子？”

    他年紀大了，經此一出，說話有氣無力。

    滿唐以為他覺著自己幫他們是爲了鋪子，想著解釋了一句，“老爺子誤會了，我確實有這個想法，近來也在縣城裏尋找合適的，但幫您真的不是因為這個……”

    她目光裏帶著真誠，老奶奶站在老爺子旁邊，這對相互扶持的老年人就著身後暈黃的燈光。

    老爺子擺擺手，“我曉得我曉得，老頭的意思是，滿姑娘要是不嫌棄，三百兩，這個鋪子給你，也比給賭場的強。”

    他輕嘆一聲，“我家祖上開始就在城裏做生意，一代傳一代，本以為這鋪子能繼續往下傳，姑娘也看到我家那個混賬兒子。”

    “現在鋪子沒給他他都能賭出去，以後要真給他了，祖宗的家業也就毀了。”

    或許是想到今天晚上的一出鬧劇，老奶奶的眼睛裏含著淚花，她輕輕握了握老爺子的手，兩雙黑色乾枯的手掌攥在一起。

    滿唐頓了頓，老爺子說的是對的，今天這三百兩有自己墊了，那明天呢，後天呢。

    賭博就是個無底洞，青年自己不改，家裏有再多的銀子也不夠折騰的，與其這樣……

    她轉身看向兩位老年人，“既然如此，這鋪子的面積我也覺著很不錯，三百兩著實太少了，一千兩，剩下的，您二位留著養老。”

    滿唐的態度坦然，老奶奶一驚，頭一回聽說買東西往上漲的，老爺子搖搖頭，他像那盞忽明忽暗的煤油燈似的。

    “太多了，曉得滿姑娘是看我們可憐，但我們也不是貪心的，三百兩，就當是買了那個逆子一條命，我們權當沒生過他。”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後背弓著，“這兩日我們就收拾收拾，去鄉下找片地方，滿姑娘要是嫌破舊，重新裝裝。”

    紗布和臉頰對比，這人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滄桑，滿唐只說如果三百兩，她就不買了，因為良心上過不去。

    拉拉扯扯，去掉賭場的三百兩，最後再給老兩口四百輛。

    不算多，但在鄉下生活也足夠了。

    是以今天拿到房契之後，滿唐就去了麪館，那方巷子口的宅子門口貼著掉色的對聯，牌匾因為時間久了，已經看不見寫的什麼，隱隱約約的有個麵字。

    滿唐敲了敲門，開門的是老奶奶，頭髮花白，眼神溫和，“唐唐來啦，快進來。”

    正堂裡放著零零碎碎許多東西，都是老兩口捨不得扔到，他們在離明悟城挺遠的偏僻小鎮買了套小院子，用的還是滿唐給的銀子。

    “奶奶，這兩天外邊有雨，您彆着急，安心住著就是了。”

    老爺子聽著聲音也出來了，他頭上的紗布還沒拆下，“唉，這忙活了一輩子，突然閒下來還覺著不太得勁，那邊的宅子都已經收拾乾淨了，到那就能住，早點過去早點安心。”

    滿唐把房契遞給老爺子，他顫顫巍巍的接過去，靜靜的看了片刻，隨後短短的胡茬動了動，“想開了也無所謂，這生意總得有人做是不是，老夥計，再見啦。”

    悵然若失的心思讓所有人都有些安靜，他最後打量了一圈陪伴著自己很多很多年的麪館，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鄰居嘴裏的稱呼就成了老麵頭。

    做了一輩子麵，生了一個兒子。

    沒出息，沒能力，他這一升不算精彩，只盼晚年安穩便罷了，那張房契被老爺子放在桌子上，他嘆了一口氣。

    “滿姑娘，若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來鬧，你不用顧忌我倆的面子，直接報官，我管了一輩子，累了。”

    老奶奶沒說話，從桌子上拎起包袱，他們之所以選擇離縣城遠遠的，就是怕這點棺材本也被兒子搶走。

    他們年紀大了，爭不過了，以後存下的所有銀子都用來給孩子擦屁股，一次次，一次次，以後也得想想自己了。

    雨幕外來了輛馬車，滿唐一趟趟的把行禮幫忙運上去，裙襬上沾滿水漬，繡花鞋溼透了，她也渾不在意。

    老奶奶和老爺子互相牽著手，滿唐把帶來得油紙傘遞過去，老爺子撐開打在老婆子頭上，“走吧。”

    車伕身上披著蓑衣，滿唐站在門口擺擺手，“一路保重。”

    “有緣再見。”

    那輛馬車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在路上，帶著他們一輩子得心血和家產。

    滿唐輕輕嘆氣，不會有人來鬧，他們以後也不會有人打擾，那天替老爺子墊了一百兩銀子，回去得路上，青年手裏握著刀子，打算勒索滿唐。

    被風無雲安排的暗衛一招解決，沒殺，打斷了雙腿，趁著夜色丟進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九月份。

    滿唐終於在縣城擁有了自己的房子。

    她帶著房契去縣衙備了案，之後又開始忙活裝修佈置，沒告訴秦扶言和滿藏，是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

    九月底。

    天氣徹底冷了，冰沙從唐唐糖的攤子裡成為過去時，奶茶現在成了新興招牌，在珍珠奶茶之外，滿唐又做了紅糖紅豆白桃燕麥一系列的口味。

    每天收入賺的盆滿缽滿，而她也適時打出店鋪的地址，說是等新店開業，會上新更多的新品，以後也不用限量了，畢竟有條件了。

    顧客表示一定捧場。

    現在每天賣完之後，滿唐就去店鋪看施工進度，因為她要求的裝修比較前衛，裏邊整體的底色依舊是粉白，在一眾古色古香的裝修裡，顯得著實亮眼。

    吧檯和櫃檯都是直接訂製的，後院的天井裏還砌了個烤爐，滿藏同秦扶言再也不用擠在一個屋裏了。

    滿唐按照對他倆的瞭解，特意都給重新裝修過了，因為鋪子是很久以前的，那時候家裏大概人口多，光是房間都有七八個。

    以後要是陳姐和風無雲老了，也能來這裏跟著蹭一蹭，說不定還能來段黃昏戀。

    十一月中旬。

    又到了他倆放假的日子，滿唐早早的就在門口等著，平常都是他們自己回去，這是頭一次滿唐表示出重視。

    明悟城已經下雪了，滿唐穿著厚厚的棉衣，外邊罩了件紅色斗篷。

    老遠就看見二人並肩而行，滿藏已經長高了，秦扶言也長了，他們穿著滿唐訂製的棉衣，同款不同色，都是青春洋溢的少年郎。

    滿藏好像說了什麼，秦扶言微微勾唇笑了笑，這一幕看起來清新美好，書院後邊跟著不少姑娘，一個個握拳跺腳臉色通紅。

    就連滿唐都沒忍住淺磕一下，片刻之後衝着那邊擺擺手，“秦扶言，阿藏。”

    許是沒想到滿唐會來，兩個人一臉驚喜，連跑帶跳的竄過來，“阿姐，你怎麼來啦！大武哥。”

    趕馬車的是大武，秦扶言的目光看向滿唐，隨後轉向大武，微微點頭，滿唐在跟滿藏說話，秦扶言的目光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天氣冷嘛，來接你們，走吧，我們家的新馬車。”

    新馬車？！

    滿藏嗷了一聲，前前後後的轉，“我們買車了嗎，阿姐好厲害，以後我和言哥回家是不是就能坐馬車了，哇哇哇。”

    少年郎不費餘力的讚美讓滿唐沒忍住笑出聲，“是的是的，可以了，聽說你們學院有馬廄，等天氣暖和，就給你們倆一人買匹馬，以後騎馬上學行不行。”

    她本意是哄小朋友玩，沒想到滿藏眼睛裏藏著星星，“真的嗎，那我們以後就可以不住寢廬了，我想每天都能回家見到阿姐。”

    他帶著一腔熱枕，滿唐被熨燙的心裏暖暖的，她是真把滿藏當成親弟弟。

    還不等滿唐說話，他旁邊的秦扶言喃喃開口，“我也是。”

    聲音有些低，但這地界空間小，幾個人聽的清清楚楚，滿唐一愣，旁邊滿藏直接竄上秦扶言的後背，使勁晃他的腦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至於知道什麼，滿藏沒說。

    上了馬車，大武在前邊趕路，滿唐解下身上的披風，抬眼看著二人，聲音裏帶著笑意和神秘。

    “今天先不回家，帶你們去看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