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冷的厲害。

    床上的棉被都是新做的。

    阿清挑了一盞暈黃的燈光，靜悄悄的關了門。

    滿唐穿著白色裏衣，從馬車上下來，被風雪一吹，她頭腦微微清醒。

    只是酒氣到底未曾散去，強撐著洗漱之後，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一時間也沒睡著。

    寒風撩動窗外木板上的窗紙，古代冬天沒有暖氣，銀碳雖好，可到底不夠暖和。

    她之前寫小說的時候，有本穿越古言，女主替家裏人做了火牆抵禦風寒，是她特意在網上找的。

    後來爲了坐實火牆的可能性，她還找專家問過。

    這其中的原理滿唐都知道。

    左右離過年還有段時間，她想著要不趁風雪停了之後，就在家裏起一座椒房，屆時在裏邊種點花花草草，既美觀又舒適。

    秦扶言回來，也能有個驚喜。

    說幹就幹。

    滿唐從床上爬起來，披著外衣坐在桌子旁，宣紙拿硯臺壓著，她把椒房要用的材料和規劃細細的寫了一遍。

    中間有想起來添幾句，包括形狀和裏邊的擺設。

    燭火微微晃動。

    燈盞用的防火的材料。

    滿唐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子，放下毛筆，草稿紙上有點亂，她又特意謄寫一遍。

    全篇讀下來，確定沒有任何問題，滿唐朝著紙張吹口氣，上邊的墨汁還沒幹。

    這會已經是二更天了。

    巡邏的侍衛不顧天冷，來回走了兩趟，滿唐伸了個懶腰，小心的推開窗戶。

    撲面的寒風澆滅屋子裏的暖氣，她凍的一個哆嗦，趕緊關上。

    等回了被窩，身子漸漸暖起來。

    桌子上的白紙黑字在空氣裡漸漸風乾。

    滿唐隱約琢磨點睡意的時候。

    門從外悄悄推開。

    紗簾上的珍珠串子猛的一晃，滿唐瞬間清醒，門口的人還沒進來，她悄悄摸上枕頭下的匕首，閉著眼睛，手臂發力。

    因為黑夜，任何聲音都被放大。

    她耳力機敏，房門從裡關上，隨後輪椅紮在地板上的聲音滾動，滿唐提起的心瞬間落下。

    她沒忍住露出笑，手上鬆了匕首，整個腦袋埋進被窩裏，努力放平身體，從外邊看，彷彿屋子裏沒人。

    秦扶言挑開簾子，身上帶著風雪，他眼睛落在滿唐露出來的髮絲上，手指托住下巴，懶懶散散。

    “咦，本王的王妃呢。”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的緊。”

    被窩裏發出憋笑的聲音，滿唐實在忍不住，探出個腦袋，臉蛋在被子裡捂的通紅。

    她鐺鐺兩聲，“夫君！”

    小姑娘腳上連鞋都沒穿，猛的撲進秦扶言懷裏，秦扶言熟絡的張開雙臂，笑意吟吟的摸了摸她的頭髮。

    “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滿唐在他頸窩上蹭了蹭，明明是下午睡了一會不困，偏偏嘴甜的表示。

    “因為想夫君嘛。”

    老秦被哄的心裏舒坦，嗯了一聲，油燭點的亮亮堂堂。

    滿唐拉著秦扶言的手，“夫君忙完了嗎，晚上吃沒吃飯，今天下雪了，外邊可冷了，我讓林水送點熱水來，洗洗進被窩吧，裏邊我暖的可暖和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秦扶言摩挲著滿唐的手指，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他頗有些歉意的抬眼和滿唐對視，“今日路過京城，林金護送我來逍遙王府看一看你，最多到四更天，我...”

    就要走了。

    那幾個字著實殘忍。

    秦扶言話音剛落，外邊三更天的鼓聲響起。

    滿唐抿了抿嘴，揚起笑，眼睛彎成月牙，“所以夫君急忙趕過來，也是想我的吧，我就知道，那，那...”

    她從桌子上倒了杯溫水，“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啊，夫君不在家的日子，我學著做飯了，現在下面條可好吃了。”

    “阿清都說我臥的荷包蛋軟硬適宜。”她眼睛裏帶著星星。

    努力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和秦扶言多多相處，秦扶言說好，“趕回來的急，確實還沒吃東西。”

    天空的雪花如同月亮流下來的眼淚。

    滿唐身上披著厚厚的斗篷，推著秦扶言的輪椅從走廊到廚房。

    廚房收拾的乾淨，但東西放在哪滿唐都知道。

    她點了燭火。

    燒火的任務交給秦扶言，有起夜的廚娘看著廚房亮燈，急忙過去看看，還沒進去就被門口的阿清止住。

    這人對著口型小聲的說了句王爺王妃，廚娘立刻明白退下。

    偌大的廚房裏。

    就看著滿唐脫下斗篷，忙活的熱火朝天。

    揉麪團，洗青菜，煎荷包蛋。

    秦扶言不會掌握火候，只顧著往裏邊填柴，滿唐對這方面懂的不多，兩個人蹲在灶門前琢磨。

    鐵鍋燒的滾燙。

    滿唐成功的荷包蛋離不開溫度合適的火候，她來回摸著下巴，從裏邊抽出兩根木柴，結果火苗飄飄忽忽馬上要熄滅。

    嚇的她趕緊又填進去，順著門縫滾起來一團白紙，秦扶言眼疾手快，這邊剛接住，門框下方是林水那張八卦的臉。

    往上是林金，林金上邊是阿清，三個人同時做出開啟的動作。

    上邊寫的是燒火要領。

    滿唐嘿呀一聲，秦扶言嚇的把紙團塞進袖子裡，小姑娘扭頭看他，“秦扶言，你說是不是因為這個木柴太粗了，要撿個細點的纔對。”

    秦扶言一臉肯定，到旁邊抽了幾根滿唐口中的細木柴。

    他把塞的滿滿登登的灶門全部抽出來，然後重新把兩邊填滿，中間鏤空，就看著跳躍的火苗在秦扶言手裏變的聽話起來。

    滿唐震驚：果然得要細木柴！

    秦扶言：嗯，還是夫人聰明。

    事實證明。

    滿唐之前的練習還是有用的。

    櫥櫃裡還有剩下的肉餡，油鍋起熱，肉絲和剁碎的蔥姜融合，剛一下鍋就變了顏色，滿唐手上的鏟子不停翻動，肉餡炸出油花。

    漸漸變的幹崩，往裏加入一勺廚娘祕製辣椒醬，肉沫變的通紅，那股子香味撲鼻，醬裡有調料，滿唐就沒多放別的，簡簡單單隔了點細鹽。

    把臊子盛出備用，鍋裡刷乾淨開始煎雞蛋，一面定型再翻，黃白相間的顏色看起來很有食慾。

    滿唐把洗乾淨的青菜也過了遍油，短短几秒趕緊撈上來，青菜沾上雞蛋的香味，吃起來口感更好。

    隨後就是下面條。

    手擀麪條勁道，拿刀切成寬細合適的長條，上邊灑著一層面粉，鍋裡的沸水冒著熱氣。

    滿唐快快速的把麪條放下去，拿筷子順時針攪動，防止粘連，麪條像是水裏翻滾的白龍，肉眼可見的晶瑩剔透。

    下面條講究一個自信，覺著差不多就可以撈上來，滿唐手裏捏著筷子停了停，看火光照應的秦扶言高鼻大眼。

    他一身矜貴的白狐狸披的斗篷，手上的玉扳指象徵身份，他們現在就像一對平凡普通的農家夫妻。

    不過說起來。

    穿越這麼多世，他們之間總是非富即貴，好像還真沒做過普通夫妻。

    滿唐想心思的時候，眼睛就落在秦扶言身上，老秦抬頭，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唐唐。”

    小姑娘醒了神，這才趕緊撈麪條。

    白色螺紋瓷碗，下邊是晶瑩剔透的白色麪條，左邊窩著金黃的荷包蛋，右邊是綠油油的青菜，二者之間還有似紅非紅的肉臊子。

    滿唐捧著碗放在秦扶言面前，殷勤的替他拿了筷子，“夫君快嚐嚐。”

    不消味道，光是這個賣相，秦扶言已經可以打滿分了。

    他笑著說了聲好，麪條入口，簡簡單單的家常小菜，卻嚐出不同的味道。

    他沒忍住感嘆一聲，“好吃。”

    滿唐跟個小狗似的雙手託著下巴，看秦扶言吃的開心，她也開心。

    “嘿嘿，夫君多吃點，等下次回來，我還給你做。”

    那碗麪條最後就連麪湯都被秦扶言喝的乾乾淨淨。

    風雪帶來的寒氣被這一碗麪驅散。

    他覺著渾身滾燙。

    滿唐收拾著把廚房打掃乾淨，人家辛辛苦苦保持的，總不好明天早上起來看見個四處狼藉的。

    離四更天還有點時間。

    二人回了房間。

    滿唐忙活了一通也不覺著冷，和秦扶言坐在一塊說話，剛好看到桌子上椒房的設計圖，她興致沖沖的拿起圖紙和秦扶言說自己的想法。

    秦扶言腦子聰明。

    他驚訝於滿唐的設計，這椒房和麪條可不一樣，麪條只要好好練總能出師，椒房確得一點一滴的摩挲。

    他對著圖紙上的雛形四處看了看，“聽夫人的，回頭我讓林水和宮裏說一聲，宮裏的工匠對這些熟悉，叫他們過來趕工，年前一定做出來。”

    有了秦扶言的話。

    滿唐更是動力滿滿。

    房門外傳來走動的腳步聲。

    林金站在門口，聲音壓低，“王爺，該走了。”

    恰時。

    四更天的鼓聲響起。

    二人對視一眼，滿唐懂事的鬆開秦扶言的手臂，“夫君去忙吧，等忙完早點回來。”

    她沒問秦扶言究竟在做什麼，總歸和二十多年前脫不了關係。

    他這雙腿，是他一生的心病。

    秦扶言嘆息一聲，嘴唇印上滿唐的額頭。

    “夫人，等我回來，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好嗎。”

    滿唐目送著秦扶言離開。

    雪上壓出兩道長長的印子，若非殘疾，他該是多驚才絕豔的一個人。